陈敷走后的当天下午,湖南巡抚衙门遣人送来一封咨文。咨文转録兵部火票递来的上谕:
陈敷返回湘乡县城旅店,将此行颠末一五一十地奉告郭嵩焘。嵩焘大喜道:"广敷兄,你不但会看相看风水,巧舌如簧,还会查访民情,连荷叶塘死了几百年的贺三婆婆的坟都给你派上用处了。"陈敷对劲地笑道:"贺三婆婆的坟给那块风水宝地作了最好的证明。不然,我与曾侍郎素不了解,他们何故会信赖我呢?"郭嵩焘也笑道:"不是贺三婆婆给你的宝地以证明,怕是你的宝地是受贺三婆婆的开导吧!"陈敷大笑起来。笑完后,正色道:"筠仙,你不要说风凉话。这风水地学的确不成不信。你想想看,若不是父母葬得好地,朱元璋一个要饭的和尚,如何会做起九五之尊来呢?"郭嵩焘点点头说:"对风水之说,我取贤人的态度,也学个子不语:既不信,亦不贬。""幸亏曾侍郎一家不取你的态度。不然,我这一套就吃不开了。"陈敷一边说,一边清算行李,"筠仙,对曾侍郎,我讲的是虚,你此次去要讲实,实实在在地分解局势,撤销他的顾虑。他不是二十几岁的热血青年,不会因为我那几句空头话,就会不顾统统地出山办事。曾侍郎常对人说要实事求是。我那一番话,会对他起些感化,但关头还在于你的实话。我们就此分道扬镳。我去宝庆府寻一个方外朋友。你此番去,必然会和曾侍郎一道出来。好自为之吧,出息大得很。""兄台不要走,我们一起办吧!""我是闲云野鹤,疏懒惯了,那里耐得那种繁剧。"陈敷笑道,"贤弟保重,后会有期!"说罢,飘然向宝庆方向走去。郭嵩焘也仓猝清算行装,分开旅店,向荷叶塘解缆。
郭嵩焘从袖口里取出周寿昌给左宗棠的那封信来。曾国藩忙一手接过,细细地看着。
"筠仙,你也不睬解我?我是热孝在身!哪有母死未葬,就出山办事的事理?"郭嵩焘并不睬睬他的剖明,持续以自言自语的口气说:"只要一人没有说错。" "谁?"曾国藩脱口而出。
"涤生,我跟你打个赌:莫看面前长毛势大,嵩焘料死他们不能成事。"郭嵩焘伸出一只手来,放到曾国藩面前,做出一个击掌的模样。国藩仍坐着不动,不露声色地问:"何故见得?"郭嵩焘将他这些天来,苦苦思考而得出的熟谙搬了出来:"长毛起事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其所依托者拜上帝会,所崇拜者天父天兄;信耶稣异教,迷《新约》邪书;所过之处,毁孔圣牌位,焚士子学宫,与我中华数千年文明为敌,已激起天怒人怨。凡我孔孟之徒、斯文之辈,莫不切齿悔恨。就连村落愚民、贩夫走狗,亦不能容其砸菩萨神灵、关帝岳王像之暴行。涤生,你出山以后,打起保卫名教的旗号,必然得全百姓气。天下人都归顺你的勤王之师,长毛还能悠长吗?"郭嵩焘这番痛快陈辞,使曾国藩心智大开:洪杨以民族大义争民气,我则以卫道争民气!郭嵩焘见曾国藩眼中已射出镇静的光芒,知这几句话已打动了他,因而益发高谈阔论:"涤生兄,你说吏治败北,国事日非,不是办事之时。仁兄熟知本朝掌故,莫非健忘了当年圣祖爷平三藩之乱的豪举吗?三藩反叛时,圣祖爷亲政不久。朝臣有的说,国度根底尚未大固,吴三桂等人权势很大,不如用抚保险。圣祖爷不为所动,果断削藩。成果不但停歇了三藩之乱,且藉平乱之威革新社稷,初创康乾乱世,使我大清江山固若金汤。沧海横流,更能闪现出豪杰的本质。仁兄一贯敬慕武乡侯、邺侯。武乡受聘,正奸臣窃命;邺侯出山,当天下乱极。本日国势,如同汉末唐衰之时,焉知不再出武乡、邺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