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氏在咸丰十年十月十六日给两个儿予的信中说:"泽儿看书天禀高,而文笔不甚劲挺,又说话太易,举止太轻。此次在祁门为日过浅,未将一'轻'字之弊除尽,今后须于说话走路时候刻留意。""甲三!"曾国藩叫住儿子,"我在信中一再跟你讲,你的弊端在举止太轻,说话太快,要你举止慎重,发言讱讷。彻夜你的发言倒还能够,但走路还是轻飘飘的,一点都没有改。"
他觉对劲犹未尽,因而又添了一段:
这段话见于曾氏同治三年蒲月初三日的日记。
"文王、周公、孔子、孟子、左丘明、庄子、司马迁、班固、诸葛亮、陆贽、范仲淹、司马光、周敦颐、程颐、张载、朱熹、韩愈、柳宗元、欧阳修、曾巩、李白、杜甫、苏轼、黄庭坚、许慎、郑玄、杜佑、马端临、顾炎武、秦蕙田、姚鼐、王念孙。"纪泽每数一个,曾国藩就扳下一个指头,数到"王念孙"时,刚好三十二个。曾国藩感到对劲,说:"我写了一篇《圣哲画像记》,你拿去好好朗读,以这三十二个圣哲为表率,不时催促本身。""是。"纪泽答,那恭敬严厉颇像曾国藩祗领圣旨时的模样。
"至于作,是指的作诗文,作四书文,作试帖诗,作律赋,作古今体诗,作古文,作骈体文,这些都要一一讲究,一一试为之,作诗文宜在二三十岁前立定范围,过三十则难长进。少年不成怕丑,须有狂者进取之趣。这时不试为之,则而后年纪大了,愈发不肯为了。""父亲教诲的是。"纪泽说,内心想:难怪四叔父从不作诗文,遇有应酬,老是推给我,大抵是年青时没有立定范围,现在年事大了,怕丑的原因。
写完,曾国藩又悄悄读了一遍,在"含雄奇于淡远当中"一句下画了几个圈。他非常赏识这句话,自认这是个很大的发明。一时思路泉涌,不成遏止。他奋笔续写:
这段话见于曾氏咸丰十一年六月十七日的日记。
自浮图氏言因果祸福,而为善获报之说,深中于民气,安稳而不成破。士方其占毕咿唔,则期报于科第禄仕;或少读古书,窥著作之林,则责报于遐迩之誉,后代之名:纂述未及终编,辄冀得一二有力之口,腾播大家之耳,以偿吾劳也。朝耕而暮获,一施而十报,譬若沽酒市脯,喧聒以责之贷者,又取信称之息焉。禄利之不遂,则徼幸于没世不成知之名。甚者至谓孔子生不得位,没而俎豆之报,隆于尧舜。郁郁者以相证慰,何其陋欤!今夫三家之市,利析锱铢,或百钱逋负,怨及孙子。若通阑贸易,瑰货山积,动逾令媛,则百钱之有无,有不暇计算者矣。商富大贾,黄金百万,公私流衍,则数十百缗之费,有不暇计算者矣。均是人也,所操者大,犹有不暇计其小者;况天之所操尤大,而于世人毫末之善,口耳分寸之学,而一一谋以是报之,不亦劳哉!商之货殖同、时同,而或赢或绌;射策者之所业同,而或中或罢;为学著书之深浅同,而或传或否,或名或不名,亦皆有命焉,非可强而几也。古之君子,盖无日不忧,无日不乐。道之不明,已之不免为村夫,一息之或懈,忧也;居易以俟命,放学而上达,仰不愧而俯不怍,乐也。自文王、周、孔三贤人以下,至于王氏,莫不忧以毕生,乐以毕生,无所于祈,何所为报?己则自晦,何有于名?惟庄周、司马迁、柳宗元三人者,伤悼不遇,怨悱形于简册,其于圣贤得意之乐,稍违异矣。然彼自惜不世之才,非夫无实而汲汲时名者比也。苟汲汲于名,则去三十二予也远矣。将适燕晋而南其辕,其于术不益疏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