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此吗?”冯保阴沉沉诘问了一句。看到徐爵张口就要答复,他摆手制止,又问道,“明天送出去的折子,另有甚么要紧的?”
冯保条陈明白,语见忠恳。李贵妃大为打动,心想这等谅解主子的主子,另有甚么不值得信赖的!何况冯保提到她是“观音再世”,儿子即位那天,以容儿为首的八个身边宫女也这么说过,还送了一幅她们自绣的观音像。外头既有这等舆情,本身看来还很多做救苦救难的善事。这么想过,李贵妃温婉一笑,把手上的念珠提了一提,说道:
徐爵又从袖口里抠出那张银票递了上去,冯保只瞅了一眼,并不接银票,说道:“拿回府入账吧。”
“出去。”李贵妃发话。
“启禀娘娘,先帝在时,主子就是高拱的眼中钉。他保举孟冲出掌司礼监,孟冲做了甚么功德?从奴儿花花到妖道王九思,尽把先帝往正道上引……”
冯保说着,便要退出东暖阁。
孙海、客用情知这下闯了大祸,齐刷刷跪倒在李贵妃的面前,勾着头不敢言声。
“在这里。”
“这蒋加宽的背景不是别人,恰是现任的首辅高拱。”
李贵妃这番话极有主意,让冯保起码听出了三层含义:第一,高拱的《陈五事疏》固然针对的是你冯保,但对皇上练习政体还是大有裨益;第二,蒋加宽这份弹劾胡自皋的抄本,李贵妃固然讨厌,却也不肯等闲连累到高拱身上;第三,李贵妃对刑部礼部这两道折子非常赞美。应当说,高拱这些时的尽力没有白搭,李贵妃对他的态度由猜忌变成赏识。这恰是冯保最不肯见到的局面。此时,他面对朱翊钧猜疑的眼神以及李贵妃凛然不成轻渎的目光,内心头一阵惊慌,他感到若不当机立断,抖出个“杀手锏”来,任凭面前这位贵妃娘娘对高拱的好感生长下去,结果将不堪假想。愣怔了一会儿,他鼓足勇气说道:
接着便听到细碎的脚步声在窗棂外边的回廊上愣住了,一个声音传出去:“嗨,小牲口,教你多少遍了,如何就记不住,不是太子爷,是万岁爷,万——岁——爷——喊。”
每次旁观,朱翊钧都显得非常镇静。皆因他对此中的奇妙百思不得其解,问客用,也是只知其然不知其以是然。
“回万岁爷,这纯属无稽之谈,”冯保一脸委曲,按事前想好了的大话辩论道,“买这串佛珠的三万两银子,原是先帝给主子的犒赏,提及来是隆庆二年,先帝把沧州的一处田庄赏了主子,这回为了凑这笔银子,主子便把那处田庄卖了。”
朱翊钧如此诘问,恰好落进冯保的骗局,他安闲答道:“回皇上,恕主子冒昧说话。蒋加宽一个小小的南京工科给事中,哪有这个胆量以莫须有的罪名诬告主子?这皆因他的背后有人支撑。”
“儿以为恭妃娘娘的做法违背了家法,”朱翊钧明灭着亮晶晶的眸子,口气也变得定夺了,“按端方,大内里的物件儿,不管大件小件,没有获得天子的恩准,是不准携出宫门的,恭妃娘娘要把这把金茶壶送往娘家,儿身为天子,却并不晓得这件事,这就犯了家法。”
“是。”徐爵又把银票放进袖中藏好。
“哦,抄本呢?”
“应当还在故乡吧。”客用没掌控地答复。
“张先生的阐发句句都有事理。”李贵妃既像喃喃自语,又像是对冯公公陈述,“现在看来,刑部礼部两道折子,确有挂羊头卖狗肉之嫌,高拱久居内阁,应当晓得此中的短长。他究竟是不是用心而为,一时还难以结论。”
“说,到底是如何回事?”
本来是乾清宫管事牌子邱得用在逗那只从慈宁宫带过来的白鹦鹉大丫环。李贵妃没好气地用脚一推绣榻前的青花瓷的脚踏,朝窗外厉声喊道:“邱得用,没瞧着万岁爷在谈事?把大丫环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