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默看一遍,又吟诵一遍,看得出他神有所伤。深思偶然,他俄然从案几的镇纸下拿出一张笺纸递给张鲸,言道:
“去乾清宫,请皇上到这里来。”
“诗写得过于苦楚,但依主子看,应当是建文帝原作。”
“你做得对,”朱翊钧紧绷着的脸俄然露了一点霁色,他又问张鲸,“你说,朕为何要找建文帝的诗?”
朱翊钧哪肯将本身做出的丑事儿抖搂出来布告天下?但迫于太后的压力,他只得硬着头皮答复:
“是以就想到被永乐天子逐出皇宫的建文帝,想到他隐姓埋名,流落官方……”
“持续念吧。”
张居正答:“皇上登极六年,谦虚好学,勤恳政事,早已成了四海咸服,万民推戴的少年天子。曲流馆一事只是偶犯,并且首要任务也不在他。”
一向在中间沉着察看的冯保,这时候也看出了端倪,赶紧也跟着张居正跪了下去,奏道:
张鲸仓猝接过,一看是朱翊钧的手迹:
“谢……”朱翊钧本想说“感谢张先生”,想想又不当,以君谀臣的事情小时候做起来,浑然不觉耻辱,但现在既已长大,再如许做,岂不令他汗颜?想了想,改口道,“谢母后宽宥。”
六宫尤望翠华临。
“张先生建议甚好。”
“皇上,请到御榻就坐。”
张鲸读着读着,一半被诗中的愁闷之情所打动,一半出自对朱翊钧表情的揣摩,竟然两眼一挤落下泪来,几滴泪珠打湿了笺纸,他吓得浑身一颤抖,赶紧跪下乞告:
“嗯?”朱翊钧感喟一声,情感冲动地说,“我如果建文帝,既当了和尚,就决不再回这紫禁城。”
南来嶂岭千层迥,
“宽宥宽宥,”李太后嘲笑一声,“若不是张先生和冯公公保你,为娘的决不宽宥!”
张鲸说到此处,再也不敢往下讲了,因为他看到朱翊钧的双眼噙满了泪水。过了一会儿,他见朱翊钧双手将那诗笺揉皱又抚平,抚平又揉皱,便又轻声喊了一句:
读到这里,张鲸稍作停顿,偷偷觑了朱翊钧一眼,见他仰着下巴瞧着窗外的树影入迷,脸上毫无神采,便吞了一口口水,持续念叨:
“臣是顾命大臣,作为皇上的教员,臣教诲无方,岂躲得掉干系?”
“没有,”张鲸哈着腰答道,“主子怕下头人乱猜万岁爷的心机,连冯公公那边都不敢透个口风。”
“这措置也不算太重,”李太后点头同意,又道,“那两名宫女,都叫甚么?”
张鲸答:“钦天监几天前上了一道条陈,言过此事。”
风尘一夕忽南侵,
李太后转向张居正,开门见山问道:“张先生,你看这件事情,应当如何措置?”
“嗯?”
张居正固然保了皇上,但感觉赐与薄惩,对改正皇上的玩愒之心无益无弊,是以答道:
“前朝很多天子,做错过后都下过罪己诏。”
“明天夜里,皇上在曲流馆产生的事,想必冯公公都对你说了。”
张鲸清算好奏匣,正要告别前去慈宁宫,朱翊钧仿佛记起了甚么,又把他喊住,问道:
“这两首诗出自《蜀都杂抄》,说是贵州金竺有一座小庙,叫罗永庵,有一天来了个老衲人,在庵内的墙壁间题了这两首诗,先人有人读到,认定这是建文帝的手书。”
朱翊钧抖开一看,一笔圆润的蝇头小楷,工工致整抄了两首七律:
“待会儿,把张先生这道奏疏送往慈宁慈庆两宫,让两位圣母过目。”
“别史不敷为信啊。”
微闻宫中起居,颇变态度;但臣等身隔外廷,未敢轻信,而朝廷庶政未见出缺,故不敢妄有所言。然前者恭侍日讲,亦曾举“益者有三乐而损者亦有三乐”,“益者有三友而损者亦有三友”两章,以疏导圣上。语云:“立德务滋,除恶务尽。”曲流馆之事产生,内廷务必清算,其各监局管事官,俱令自陈,老成廉慎者存之,谄佞放恣者汰之。且克日皇穹垂象,彗芒扫宦者四星,宜大行打扫以应天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