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李延,李义河心中就有了一阵不平之气:“这狗日的,连吃败仗还发了大财,只落个致仕的处罚,太便宜他了。”因而问道:“传闻李大人走时,用了五十匹马搬运转李?”
斯时天气黑尽,幽深天幕上缀着疏星朗月,魁星楼门口也点亮了两盏灯笼,兵士们不知从那边弄来十几把松明扑灭,星光月光灯光火光摇摆辉映,鹅卵石的街面上倒也亮亮堂堂。殷正茂拉过椅子坐定,问覃立山:
“想不到吧。”瘦子笑吟吟走近前来。
“大胆狗才,你再敢猖獗,我剥了你的皮!”殷正茂一声怒骂,牛疯子收敛了一些。殷正茂又问覃立山:“你说他白吃了你的酒肉,可有证人?”
李义河回道:“如何不是高升?你由三品官的八叠篆文铜印换成现在的九叠柳叶篆文的银印。固然官阶没有升你,但你手上这颗银印,其规格尺寸,虽比一品大员稍稍小了一点,却比二品大员还要丰富一些,并且鼻纽还是一只卧虎。我大明帝国二百年来,凡持此印者,只要打了败仗,立即便可升任九卿。石汀兄,这一点你莫非不清楚?”
李延走了两三日,那一天殷正茂正在行辕中调集俞大猷、黄火木等几个将领商讨剿匪事件,忽有兵士出去禀告说门口有人找。殷正茂正全神灌输听俞大猷陈述用兵方略,便说不见。兵士退下去又转来奏道:“总督大人,来者自称是你的亲戚,必然要见。”殷正茂一听迷惑:“亲戚?我如何会有亲戚跑到这里来?”遂请俞大猷停息说话,急仓促走出行辕大门,只见一个身穿藏青棉布道袍、头戴诸葛巾的瘦子背对着他,在门前的空场上踱步,这背影很有些熟谙,但仓促间想不起是谁。“先生,总督大人来了。”带路的兵士喊了一声,那瘦子回回身来,殷正茂这才看清来者面庞,不免大吃一惊,喊道:“如何会是你?”
覃立山早已吓得瘫倒在地,昏死畴昔。殷正茂命人用凉水把他泼醒,说道:“覃立山,兵士白吃你的酒肉,是本总督管束不严。信赖这类事此后再不会产生,这顿酒饭钱,明日我派人给你送来,现在还得费事你辛苦一趟,给黄将军带路,去把剩下的三个全都缉捕归案。”
真的要脱手,那四个兵爷也怔住了。跪在一边的覃立山本想告状弄回几个小钱,眼看要闹出性命,也惶恐不知所措,赶紧叩首如捣蒜替牛疯子讨情:
“这个请你转告太岳兄,我殷正茂一两银子也不会拿。”
殷正茂明白李延的心机,干脆捅穿了说:“老弟你也不必多疑,我殷某这么做,原是为了察看这里的山川情势,从山民野老口中,听一点实实在在的匪情。”
黄火木手一挥,立即就走出四个手执大砍刀的威武兵爷。
“去,扒了他的上衣。”
“兄台何必如此张扬,几年来我李某运筹无方,上负皇恩,下负将士,另有何脸孔赴宴。”
“这么说,我也不强留了。”殷正茂说道。
大兵丢了手中砍刀,过来跪在覃立山中间。
因为没有人敢站出来作证,这牛疯子更加肆无顾忌。殷正茂很赏识牛疯子这股子野性,但也鉴定他是必定白吃了人家的酒肉。他眯起一双小眼睛,两道寒光直射牛疯子,仿佛直可看破他的心肝五脏。
覃立山筛糠普通,被黄火木一干兵爷架起走了。殷正茂这才扶着椅把手站起家来,拍了拍尚在俯身干呕的李延,笑道:“延老弟,走,魁星楼的饭菜,恐怕早就凉了。”
“是呀,”听差奥秘地眨眨眼,煞有介事地说,“听人说,如果长年吃这玩意儿,人就变成了发情的公猪。”
李义河几次点头,说道:“老兄如此安排,太岳兄也就大可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