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这类心态,不谷也有所体味。”张四维脑筋里动机一转,又道,“但是张居正已经归天,皇上的万千嫉恨,岂不化为乌有?”
“有一个。”
“请讲。”
张四维亲热言道:“起来,张顺,给李植看座。”
“怎的合用于老夫?”张四维不解地问。
“又是啥好吃的?”
皇上一言中的,张四维骇得背上盗汗涔涔,忙奏道:“臣谨遵皇上旨意。”
“不是忙,是心境有些烦乱。”朱翊钧将搁在镶金红木脚踏上的靴子跐了一下,缓缓言道,“自从张先生,唔,不是你这位张先生,朕说的是元辅张居正。自他归天以后,朕一时不敢见外臣,不管见了谁,都会叫朕想起元辅,忍不住悲伤落泪。”
“唔?”
“大人,卑职并不是瞎猜忌。实在,宫廷表里,早有一些群情不胫而走,说李太后与张居正之间的干系含混,已超出了君臣边界……”
“张阁老不必拘束,”朱翊钧一开口先自笑了起来,“朕一向未曾伶仃见你,你焦急了是不是?”
“是……”张四维拭了拭脑门子上排泄的细碎的汗珠,言道,“臣晓得,皇上这些时很忙。”
“谁?”
张四维没出处地遭此一讪,心下顿时慌乱,干笑道:“皇上,臣还没学会拍马屁呢。”
张四维一听,不免心下悄悄叫苦,想不到绕了半日,他竟被皇上绕进了套子。皇上要他当恶人整治冯保。如此一来,他不但与冯保完整撕破脸,捎带着还把李太后获咎了。但事既至此,想当缩头乌龟已不成能。张四维本想趁机给皇上多多进言,却见皇上已是起家离座返驾回宫,临走时留下一句话饶有深意:
“为安在我?”张四维一愣。
朱翊钧笑道:“你主动让户部拨二十万两银子到内廷供用库,这不是拍马屁又是甚么?”
张四维这时想起张鲸偷偷流露给他的一些关于皇上的信息,便觉李植阐发有几分事理,喟然叹道:
“这些事理不消你多讲,”张四维既想听李植的观点,又怕他高谈阔论,遂言道:“不谷且问你,如果皇上真的故意清理张居正,他会如何做?”
“这……”张四维的脸腾地红了。
“题目是太岳先生已经不在了呀。如果他在,这类事底子用不着朕来操心。内阁现在是你张阁老掌制,你是何态度?”
“皇上毕竟年青,现在满朝文武都是张居正的亲信,势大难欺啊!想清理他,谈何轻易!”
“不当在那里?”
张四维一下子被顶到墙上,想耍滑头已不成能。想了想,决定趁此机遇摸索皇上有无诛除冯保的意义,遂把心一横,冒险言道:
闹了半天虚惊一场。张四维没想到皇上也会玩弄人,吓出一身臭汗,半晌没有说话。
算算日子,皇上此次召见与冯保那次大闹内阁,也不过五六天时候。早在三天前,张四维唆使户部给内廷供用库划拨的二十万两银子就已办好。张四维以为皇上此次终究承诺见他,其功绩应归功于李植划银的主张。
朱翊钧说着脸上便暴露戚容,凭直觉,张四维感觉皇上的哀痛并不是发自内心。他当下就思疑皇上如许做是不是摸索他的态度,略一思考,他答道:
“那是因为皇上还没有掌控把他扳倒。卑职以为,现在最要紧的,是让皇上晓得利用威权。要让皇上真正地明白,冯保是他的主子,而毫不是他的主子。”
很快,紫禁城中这股子闹热的氛围惊醒了京都的百姓,已经沉入梦境的人们纷繁披衣起床走上街头。他们引颈了望紫禁城上空的夺目霞彩,眼看螭唇龙吻上挂着的瑶光紫雾,耳听爆豆子般的鞭炮声和错落有致的钟声,莫不感到诧异。就在他们交头接耳群情纷繁的时候,听得驰马奔出大内前去各处皇亲宅邸报信的寺人们漏出的口风,才晓得当今圣上新添了龙子,小老百姓们因而驰驱相告:“太子出世了!”“下一代的天子爷降世了!”一时候,偌大一座北都城狂欢起来,街上楼帘尽卷灯火高悬,路上音影浩浩人如蚁聚;花炮轰轰筋弦吃紧,瑞气腾腾钟磬吉利。六月间,都城人们经历了张居正去世的大哀思,仅仅两个月,他们又迎来了太子出世的大欢乐。从一个极度走到另一个极度,人们逼真地感遭到了承平光阴里的多事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