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她没有先跪。
也或许,她终究还是将它带在了身上。她已经记不清了。
垂垂地,她忘了本身的来处,唯偶尔半夜梦回时,会想起那一夜萧疏的星子与月华,会觉出胸口那一丝微微的热。
“请郎君与女郎入内。”青衣小鬟躬身施礼,摆列于屋门两侧
年近三十才生下这么一个儿子,林氏自是疼到了骨子里,抱着爱子掂了掂,便柔声地问:“冷不冷?饿了么?”又问奶姆:“昨晚睡得可好?”
说来也是怪事,秦府东、西两院明争暗斗,连院子的名号都要对比着起,然小辈之间却鲜少勾心斗角之事,起码宿世的秦素便未曾听闻过,她想,这或许是因了太夫人及秦世章的两重影响而至。
林氏像是俄然醒了过来,视野重新落在秦素的身上,很久,眉心皱成了川字。
“都起来罢。”林氏蕉萃的脸上撑起一个笑,号召小辈们坐下,又叫奶姆将秦彦恭抱了出来。
幼时在祠堂受了寒气,实在并不算多大的伤,只是林氏不知是忘了还是用心的,一向没叫医来治。宿世直到秦素进入隐堂,那隐堂的医用了最浅显的膏药,贴了三个月便即病愈。
秦彦贞点了点头,又打量了她两眼:“黑了些,太瘦了。”
别的庶子庶女也就罢了,唯有秦素,林氏有种格外的嫌弃。
“二姊,六妹。”有人唤了一声。
雨丝纤细、流水潺潺,东华居的回廊转角处,一丛芭蕉犹自翠绿,蕉叶上坠下透明的水滴。
砖窑给了二房,瓷窑也给了二房,就连儿子的数量也是二房多太长房。功德皆被二房占了,他们长房得着了甚么?除了那点不值钱的田产铺面,另有个鸡肋的管家权,便只剩这个外室女了。
秦素对她笑了笑,脑海中闪现出宿世最后一次见秦彦柔的景象,彼时的秦彦柔已近十岁,出落得清秀可儿,一手绣技尤其出众,传闻是她的生母徐氏亲手教的。
她为隐堂效力,展转于赵国的士族门阀,又阴差阳错回到了陈国,在深宫里自顾不暇。
“如何不见阿豆?”她的声音抑得极低,如同帘外压抑而沉暗的天。
“快出去吧。”林氏亦在胡床上向外招了招手,看向秦彦婉与秦彦贞的眼神里,含着些许心疼。
林氏自见了他,面上便亮起了一层柔光,再不复蕉萃的模样。她垂怜地将秦彦恭抱在怀中,眉梢眼角皆染着笑意。
秦素温馨地跪着,膝盖有些隐痛。
林氏的胸口有些发闷,感觉喘不上气来。
却不知秦府抄家以后,这个心灵手巧的小女人,有没有获得一个好些的结局?
秦府小辈皆是打小便听着太夫人讲古长大的,太夫人总说,秦家在那样艰苦的磨难中保存了下来,靠的便是同心合力。而秦世章却推行老庄平静有为之道,去处超然,为人谨持。家中后代多多极少受他二人影响,争斗之心天然便也没那么重了。
一阵雨声破帘而入,北风在屋里打了个转,凉意侵人,卷起座中几方衣袂。
简朴而直接,这确切是林氏一贯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