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每逢初1、十五的存候场面,便是她这个见惯了的,偶然亦会觉出一种难堪。而秦素却安静得出奇,厚密的刘海下,那一双眸子里透着冷酷与疏离。
秦彦婉略为讶然地转过眼眸,看了看步态稳静的秦素,心中颇是称奇。
一个才从田庄来的野娘子,在寂静厉穆的主院正房,竟也能如此大风雅方地四下环顾,世人自是不免猎奇。
正房的门帘早已高高挑起,而那阵乐韵般动听的木屐声,亦收束于门内射出的几束暖光。
发觉到秦彦婉正在看她,秦素微微侧首,向她点了点头,得来了对方一个意味深长的回眸。
宿世时,连中元帝的御书房她都去过,太夫人的正房又有甚么不能看的?好歹她也是差一点便爬上后位的“妖妃”,做小伏低当然能够装出来,然骨子里那份久居高位者的雍容,倒是表象讳饰不去的。
不过,秦素倒是此中的异类。
幸得德晖堂的正房充足大。
陈国有个不成文的端方,双字名为贵,单字名为贱。
周妪向她二人躬身施礼,旋即回身带路,那两个打伞的小鬟别离跟上,替下了两位老夫人身边的仆妇,一行人沿着德晖堂的十字甬路,渐渐地往前走去。
使女与小僮们蹲下了身子,纷繁替仆人除屐拭鞋,高凹凸低的人影闲逛了一番,那些主子便又如幻影普通无声地退去了廊下。
先是两张雕着松鹤纹的扶手椅,椅旁各有一张三足灵芝纹凭几,上头放着茶水滴心,皆盛在鱼眼纹的陶盏陶碟中,还在丝丝冒着热气。
她本就是个生面孔,又生得一张格外黑黄的面皮,想不惹人重视都难,秦素对此不觉得然。
秦素略略看了几眼,安然收回了视野。
“见过两位老夫人、两位夫人,见过诸位郎君、诸位女郎。太夫人已经起榻,请进院罢。”
“吱哑”,一声轻微的门扇开启之声,打断了秦素的思路。
秦素心中正自迟疑,忽闻一个清脆的声音道:“这便是六mm么?”
戋戋一个名字,她还没放在眼里。
吴老夫人与高老夫人已然下了兜子,此时几近同时举步,双双跨入了院门。
秦世章当年或许是忘了,也或许是感觉赵氏的出身太低,竟给秦素只取了单字名,底子没给她入上族谱。现在他已离世,林氏更是毫不成能主动提起此事的,而太夫人对于庶出后代之事,凡是都不大体贴。因而,宿世时,直至被抬去汉安乡侯府,秦素都一向用着单字名。
人群中便有几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扫来晃去。
转过竹屏,正火线便是一张绿沉漆透雕莲纹的三扇屏榻,看材质是檀木的,屏风上亦绣着与榻座一样的莲花,绣工非常精彩。离着屏榻约五六步远的墙边,设着一方大陶案,案上的青瓷盘里供着好些金桔,那黄灿灿的桔子列举堆砌,是全部房间独一光鲜的色彩。
宿世的秦素,便是顶着这卑贱的单字名,一向冒死想要在这名字中加一个“彦”字,却始终求之而不得。
很明显,居中的屏榻是太夫人坐的,两旁的坐具顺次为:两位老夫人坐扶手椅,两位夫人坐方凳,而小辈们则只能跽坐于榻上了。
在浑浊的尘凡里打过一回滚,又在深宫内苑走了一遭,这一世的她再非昨日没见地的小女人,对这些大要风景直是嗤之以鼻。
天空仍透着些黑,没有风,雪落得喧闹无声,偶尔被衣袂带着的风旋起,委宛飘入廊下,又被一双双木屐悄悄踏过。
她抬眼看去,却见德晖堂高大的院门缓缓向两旁拉开,两个褐衣小鬟提灯执伞,自门熟行了出来,肃立一旁,随后便有一个穿戴褐襦灰裙、头发梳得平平整整的老妪走了出来,倒是周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