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台上烛焰摇摆，将这主仆二人的身影映于壁间，亦是摇摆得如风中残枝。
蒋妪忙又靠近了一些，苦苦劝道：“夫人就算不为本身，也要为姑太太多想一想。如果没了秦家、没了夫人，姑太太可就真是……孑然一身了。”她说着已是语声若叹，目中的怜惜之色更加浓烈。
做完了这些，她又跑去了一旁的西次间，将铜吊壶拿了过来，向茶盏中斟了滚汤的暖水，略吹凉一些，喂吴老夫人喝了一盏。
吴老夫人有力地摇了点头，两眼微阖，渐渐地，眼角边便凝出了两颗浑浊的老泪。
“竟然……是如许……”她呢喃着说道，那声音低而微，似被唇边那两道深深的纹路扼在了喉中。
半刻钟后，吴老夫人面上的那一层青灰，终究垂垂地淡了下去，连同她那带着尖啸的喘气声，亦渐渐地安定。
说完了这句话，她便像是一下子落空了依托，软软地从榻上往下滑去。
几息以后，吴老夫人的眼睛终究垂垂地展开了，涣散的视野亦凝集了起来，看着蒋妪。
“你且再细说说，医是如何说的。”一俟坐定了下来，她便又开了口，声音虽仍有些发颤，神情却已安静了很多。
这微带颤音的几句话，让吴老夫人身子一动，紧接着，她的眼皮便颤抖了起来。
蒋妪闻言，面色微有些发白，眸中涌出一丝不忍，沉默了一会，方低声道：“医说，那几样面脂与妆粉中，有两样各掺了极少量的丹砂与轻粉，这两种药如果耐久用着，会致女子……不孕。别的，我另送去的那几瓶香露也有题目，桂花露里掺了麝香与蟾酥、芙蓉露里掺了冰片与雄黄，亦皆是分量极微。医说，这四样若再加上珍珠粉与犀牛黄，便是六神丹的配方了。那六神丹……如果妊妇食了，会……胎死腹中，或是……产下畸胎。”
现在的她虽是气味短促，但面色却较方才平静了一些。进屋后她便快手快脚倒了一盏水，将药丸化入水中，再喂吴老夫人喝了下去。
吴老夫人的脸，一下子像是老了二十岁。
便在前几日，秦世芳递信说要回府，吴老夫人方想起女儿的东西还收着没拿出来，遂命人开了自西厢，预备将一利用物挪至东萱阁后的醉杏园。(未完待续。)
“夫人宽一宽解……且宽一宽解……”蒋妪语声微颤，眸中含着怜惜与体贴，紧紧拉住吴老夫人的手动摇着：“虽则姑太太的子嗣……但毕竟她也立住了脚，现在正得夫主万般宠嬖，夫人也应保重才是，姑太太身后有您，也多了一重背景不是？”
吴老夫人闻言，灰败的面上漾起了一丝凄然，很久后，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千里以外的秦府东萱阁，吴老夫人闲坐于东次间的屏榻上，望着大案上的青铜鹤口衔珠灯盏，呆呆地出着神。
“合法如是，合法如是。”蒋妪吃紧点头。
不知是药丸起了感化，还是蒋妪照顾得殷勤。约莫一刻钟后，吴老夫人的气色终究规复了一些，身子也能坐得稳了。
吴老夫人闭起了眼睛，粗重的呼吸声垂垂陡峭了下来。再过得一刻，她终究扶着蒋妪的手，渐渐挪动着身子坐在了榻边。
“夫人！”蒋妪惊呼一声，抢上前去扶住了吴老夫人，一面转头便想唤人。
蒋妪面色煞白，盗汗自额角流下，却终是咬紧牙关，未曾再唤人出去。她用尽了满身力量方架住吴老夫人的身材，将她缓缓放平在榻上，又拿了一只隐囊枕于其脑后，旋即便疾步奔出屋外，不一时又快步折返，掌中托着一枚桃核大小的玄色药丸。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每说一个字，皆像是在耗损着她所剩无几的生命力。说到最后，她的脸上便垂垂浮起了一层青灰色，那越来越短促的呼吸声中，带着锋利刺耳的啸音，似是下一刻便会突破喉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