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人去了多久了？”浓夜微烛中，清悦的语声破空而来，似将这夜色也涤得浅了一些。
薛允衍唇角微勾，非常罕见地摇了点头，暴露了一丝无法之色：“不算好，只能说，不坏。”
但是，东陵野老却偏于此时，提出了“吕氏生，天下兴”之语，这不能不令人多想。
此语一出，天井里又是一片温馨。
薛允衡挑起了眉，笑得颇带嘲谑：“可惜，人家只知你姓薛，却不知廪丘薛氏之名。阿谁叫傅彭的店主，待你也不是很客气嘛。”
细论起来，这也是薛家一个奇特的常例，举凡建在各地的宅院，都会有一所叫做沛雨园的园子，这此中的鼻祖自是廪丘老宅的阿谁沛雨园。
在那六合变色、电闪雷鸣、全部六合似被扯破的一瞬，贰心中的震惊、畏敬与悚然，直是莫可名状。
在陈国各大族中，吕氏，实在是个有些难堪的存在。
薛允衍沉默不语。
薛允衡似是已经平复了表情，说完了话，便又向前踱了两步，与薛允衡并立于院中。
薛允衍却像是起了谈兴，说完了那八字以后，他寂静半晌，复又转首望向火线的天空，慨然道：“寥寥数语，却应了这场天灾，东陵野老，紫微斗数，公然有些斤两。”
这一次，他的行动没瞒过薛允衡，他也一并跟着去了，而欢迎他们的，仍旧只要阿谁叫傅彭的店主，东陵野老倒是行迹飘忽，神龙见首不见尾。
话至收梢，他的语气便带出了一丝挖苦。
而更令人不解的是，这信中指了然，要薛允衍将居于上京的吕氏族人，齐齐接至他在上京的别院――沛雨园中居住。
身为太子母族，吕家在陈国的职位却并不显赫，吕皇后早早薨逝，吕家也是日渐式微，现在已经将近淡出大族的圈子了。
也是在彼时，他才模糊猜到了东陵野老的企图，待地动停歇下来后，便立时派人去吕家本来居住之地查探，而现在，他便是在等覆信。
他安静地说完了这些，便拂了拂袖袖，全无一点假公济私的惭愧。
接下来的话他并没说完，然薛允衍已经接下了话头，语气仍旧非常平平：“……终须顾及我薛氏态度，故，以彻查吕时行渎职之名，领兵锁拿吕氏族众。又因尚在弹劾之前，需细加稽查，故将其族人安设于沛雨园暂住，正大光亮，合情、公道、合法。”
“不负忠良所托，长兄铁面，此时恰好。”薛允衡似笑似叹地说道，停了半晌，便探手入袖，取出了一未曾拆封的信，向薛允衍举了举，清幽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挑衅：“我之恶棍，亦是大好。”
他二人本就脾气相左，行事也是南辕北辙，此八字，已然概括统统，实胜千言万语。
“如此，多谢。”薛允衍淡静的眉眼间，有了一丝微小的漾动，他转头看着薛允衡，视野停在他藏信的衣袖上，目色渐深。
阿谁垣楼的店主对薛允衍有惧意，却无敬意，对薛允衡更谈不上客气，特别是当薛允衡强行夺信时，那位店主的神采的确就是鄙夷的。在他们分开时，对方很天然地便暴露了“谢天谢地总算走了”的神情，现在想想都挺叫人窝火的。
缓缓地拂了拂袖袖，薛允衍茶晶色的浅眸中似映了天涯稠密的黑云，倏然沉邃，幽不成测。
压了压眉峰，薛允衡收好了信，仍旧负了两手，一面便低声朗读着早就背熟了的内容：“‘上京吕氏生，得来天下兴。东城沛雨园，君子待上宾。又及，蒲月初十另有一信，请至垣楼取。’”语罢，他笑了笑，勾唇道：“若非我在，初十那日你还要再跑一趟，岂不是冤？现在我强取了最后一信，你不也费心了？”
薛允衍转眸望着天，淡声道：“吾道不孤，相互相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