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虽出我料想,却也在道理当中,且我心中既有阿欢,对这事倒并不甚活力,略想了一回,对冯世良道:“派小我去那边和驸马说一声,就说家里有事,要他返来一趟,不要轰动四邻。”顿了顿,又道:“这是家里私事,不要让别人晓得,特别不要让阿娘晓得。”
他将“公主家令”四个字咬得极重,似唯恐我不知他的忠心,我现在倒也晓得他的心机,不过是初度见面,想探探我的心智,倘若我是那不知世事任人欺瞒的人物,或是家中驸马聪敏强势,只怕他就不是这时的表示了,现在他肯将“公主家令”这四字说出来,想是已认了我这府主――却不知这份忠心能有几分,又能保持到几时?
旁人尤可,新加同中书门下三品的武承嗣、同获尚善坊赐第的武三思、令媛姑祖母、清河姑姑、新安姑姑,这几人的聘请老是推委不得。
我见他面带浅笑,似有些欲说还休的模样,心中起疑,唤冯世良时便格外叮咛了一句“先派人去看看,如有甚么事,先来回我,不要自做定夺”。冯世良唤了他平时用得上的两个小中官,命他们作平常仆人打扮,骑骡去思恭坊,再出去回报时却又向我道:“庐陵王妃派人来贺。”
两名宫人将提篮递上,我伸头一望,便知是本年岭南新培植的千年枣,阿欢得的这已是第二批了,早几日我这里已得了几大篓,倒比客岁外藩贡得的更好,不知她如何又想起给我送这个――不过只如果她送的,哪怕是个烂枣,我也一样喜好。
畴昔数月我一向以住在宫中,出入不便为遁词,直言拒了很多亲戚的聘请,现在人一住出来,名札投牒便纷涌而至,堆满了书房的案台。
时人势利,宦海中特别如此,这民风殊为可厌,但是我生来便已在帝王之家、名利之场,再是腻烦,也只能平复心境,矜持地对他点头:“柳君晓得事理、深明礼义,实为帮手良才。今后府中外务,还要多劳柳君。”
令媛公主和清河公主的牒说是请宗室女眷游河赏春,这倒罢了,新安公主倒是以驸马的名义下的札,说要请文士会饮赋诗,邀我们女眷在别席旁观,武三思、武承嗣则干脆直接便请了郑博,由郑博再“携”我前去――如此竟是郑博不在,我连出外赴宴都没法成行。
不知为何,洛中宅第规制虽与京中划一,主子还要更少些,碎务却远较京中为多。除却一应家事,另有很多迎来送往的应酬。郑博被捋夺实职以后,这些应酬本已少了很多,但是母亲在路上频繁犒赏,来往的事件便又多了起来。
我的神采也有些奥妙起来,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只喃喃道:“你们探听逼真了?不是以讹传讹?”
冯世良意甚不平,我想起柳厚德特地提起郑博,便命他去叫柳厚德来,这位家令却好似正在等我,一召即至,入内时面色安闲,不像个从七品下的家令,倒像是朝中八座普通,我见他这装腔作势的模样,模糊地生出些头痛,不耐烦多说,直接道:“驸马纳外室之事,我已晓得,多劳柳君奉告。不过你我主从之间,不必如此迂回,今后再有事,与我直说就好。”
我接了一篮,利市一拈,吃了一颗,虽不及我得的那份大,却也是皮肉烂软、滋味甜美,厚赏三人,等人都走开,又往榻上一坐,自提了篮子,边提边吃,吃不几颗,见那边面另有个用柳条编的小圆盒子,盒子里是一张折得方刚正正的小纸笺,翻开看时,倒是阿欢笔迹,叮咛我一日吃半篮波斯枣,多喝胡椒汤,不要随便出门等等,我见了这语气,方知她企图:上个月癸期略有不准,来时腹痛了两日,我本身不甚在乎,她倒惦记上了,这个月将到时候,巴巴地派人送两篮枣来,实在是意在提示,倒并不真是要送我吃食――明显是担忧着我,偏还不肯明说,扭扭捏捏的绕一大圈,不知又是和谁学的弊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