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小孩仿佛想不到我问这句话,顿了下才道:“是妾的阿姐。”
我见她身上穿戴想起本日身上的衣裳还是她选的,声气便大不顺了,斜眼看她道:“让她们两个去做洒扫,是母亲的旨意,还是你的意义?”
我一起又走到宣政殿外,侧门外等待的寺人见了我,都笑嘻嘻对我施礼,我对他们嘘了一声,悄悄从偏门出来――小时候我便常常在这里被父亲抱在膝上见大臣,这一两年父亲怠惰,母亲干政过量,为了免得别人群情,反倒制止我到前朝来了,但是这里的保卫与寺人我都是熟的,与他们谈笑几句,只一如畴前那般半娇气半放肆地说要来找阿耶阿娘,他们便放我出来。
我见她许了,才松了口气,假借要看书,挥退世人,又对那吴小孩、孙威娘使眼色,她两个便借着受伤的由头,退得极慢,等世人都散了,她们才到门口。
我心中嘲笑,面上尽力装出慈和靠近的模样,对宋佛佑浅笑道:“父亲、母亲一贯皆怜恤宫人,还曾多次下旨放人出宫,我既身为人子,自当体察天心,恭秉圣意,慈和恤下,方是孝敬之道,宋司衣觉得呢?”
那日说“妾为公主,万死不辞”的先道:“婢妾姓孙,贱名威娘,执掌殿前洒扫。”
我被吴小孩的名字给惊了一下,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畴前我跟前的吴小浪,是你甚么人?”吴小浪便是小浪,本名吴浪浪,我嫌她的名字怪,给改做小浪,没想到此人的名字更怪。
我闻声的这句,已经是李晟说的最后一句了,这以后有很长一段时候,殿里都没人说话。隔着屏风,我瞥见母亲的右手松开了父亲,缓缓转到宝座的扶手上,两指有规律地一上一下,弹了好一会,才见她从宝座上站起,一步一步下去,在李晟身前站定,沉声道:“晟儿,我很绝望。”
宋佛佑道:“殿中职司皆有定命,如果她们不当值,又叫何人当值?”
宋佛佑不慌不忙道:“妾虽品在司衣,却蒙天后圣恩,得领蓬莱殿中事,陛下遣妾来前,特地叮咛:‘公主年幼,汝等本职虽非谏议,仍须善加规劝,多所搀扶,不得放纵其意,乃至昏乱’。妾等本德薄才疏,识见短浅,蒙天垂幸,不敢负恩,唯思之前贤之道匡扶公主,亲贤远佞,方可秉承圣意,稍平陛下拳拳爱子之心,故将执事年长有德者擢入内殿,使之规谏摆布,幼年德浅者暂在殿内行走,待其徐修德行,自为长进,方可近身入侍,此二人以曲意佞承公主,本该逐出本殿,唯贤人、公主仁善,且其亦有改过之心,故此暂留,却不成委以近侍之任,伏请公主明察。”
这两人都吓了一跳,吴小孩眼泛泪花,似是要哭出来,孙威娘没说话,只是跪下叩首,吴小孩也一齐跪下去,我见她两个还只是磨蹭,便叫她们都快走,本身转到侧殿书案前,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书,倒是一下想起韦欢,一下想起母亲,一下又想起李晟,实在不能埋头,想了一回,又换了衣裳往紫宸殿去,谁知父亲和母亲竟然都不在紫宸殿,而在朔望朝参的宣政殿。
但是本日母亲却并不在那边,我蹑手蹑脚地钻入隔间,脸贴着屏风向里看,模恍惚糊间只见父亲斜坐在宝座上,一手按在额头上,似是在不住地揉着眉心。母亲坐在他身边,一手搭在他肩头,一手握住他的手,前面站了很多人,最早阿谁该是我的太子哥哥李晟,因为我闻声他的声音飘在大殿中:“…不成鲁莽轻敌。”
许是见我久不出声,那宋佛佑竟轻咳了一声,以示提示,我见她这般猖獗,心内不悦,待要直言怒斥,想起昨日与母亲的扳谈,话到嘴边,便生生忍住,淡淡道:“本来是母亲的意义,既如此,倒劳烦宋司衣一片美意了。只是她们两个毕竟才受过杖,若叫她们如常当值,倘或力有不及,不但迟误了差使,也有违母亲的仁德之心,不如让她们安息两月,再做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