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蓦地瞪我,厉声道:“你是公主,她不过是大族旁支的庶女,是婢妾流辈,你许她同汤而沐,已是极大恩情,她有甚么资格敢给你使神采?”声音太大,吓得抬舆的几人都顿了一顿,母亲喝道:“走!”他们方小步快走起来,我神采惨白地牵着母亲的手道:“阿娘,这些元都不干阿欢的事,是我本身的错,我今后…再不会如许了。”因见母亲面上罕见的冷峻,心中隐有所觉,颤声道:“阿娘,莫非那偷东西的人…是阿欢?”
母亲这一问真是难倒了我,倒不是说我有多信赖身边的人,只是我此人一贯撒漫不管事惯了,待下人也算暖和,是以我的宫中,盗窃、利用、欺瞒等事层出不穷,叫我来猜,却好似在一把红小豆里寻一颗红豆,一时半会如何找得出?再说,这事既都闹到母亲那边去了,牵涉的必然都是我跟前的人,我若随便猜想,倒是透露了她们在我心中的评价,母亲在后代份上,眼里真是揉不得一点沙子,万一以为她们奉养不周,才导致我猜出她们的名字,大兴雷霆之怒,牵涉连累,又怎生是好?还不如不矫饰这一会,免得累及旁人,思虑至此,点头道:“我猜不出。”又特地留个话头道:“我手里松,赏人没个数量,又不大留档,许是我赏的东西,她们一时短了钱用,临时典让,却被当作盗窃捉了去,阿娘要叫掖庭那些人当真查验,不要胡乱歪曲了好人。”
母亲晓得我的意义,却用心道:“是啊,我这里三个都是掖庭宫婢,怎能同那位名满京中、与公主划一论交的韦家小四娘比?”
我想起母亲的笑,无端地打个寒噤,谨慎隧道:“我猜不出,阿娘奉告我嘛。”盘算主张,只要母亲说出个“韦”字,便说甚么也要把这认作是犒赏,旋即又是一怔――短短一日之间,我竟已将韦欢认作如许的人了么?但是若不是韦欢,那便多数是阿杨了,但是阿杨身为乳母之首,俸禄优厚,她丈夫也是一州刺史,她会如许贪财么?我向母亲说她的名字,会不会令母亲感觉她平时便操行不端?
母亲笑看我一眼,道:“旁的倒也罢了,你阿耶赐的金丸,二郎赠的金饰,你也都随便就赏与这些宫人了,嗯?”
婉儿点头应诺,径先向前,她一走,团儿便从旁靠过来,紧紧跟舆奉养。
母亲道:“我派人去他家看过,他家小门长年上锁,且韦欢的屋子也不通小门。”
母亲嘲笑道:“是么,那她当场负气,给你神采,也是刚好的了?”
我狠了狠心,道:“如果累犯,必是久在我身边的人。能动万贯之数,必然很有身份,算了算去,约莫…只要阿杨罢。阿娘查到了谁?”四周有好些内侍宫人在,这话说出去,“长乐公主狐疑阿杨娘子盗窃”的流言必是传开了,即使不是她,只怕她也要背上些坏名声,可惜比起令韦欢受委曲,我却只好先委曲她罢。
母亲活力的,一是韦欢胆小包天,连她也算计在内,二约莫便是恨我无能,不但不能束缚部曲奴婢,反而还由人摆布,落空天家体统。想来也是,母亲这土生土长的唐人、关陇朱门家的贵女,从小便呼奴唤婢,家中部曲私兵,皆是财产物品般的地点,连在律令上都不是一个“人”,又如何会晓得她名义上的女儿,实在是来自一个法律上大家划1、没有主奴之别的天下,又如何晓得,这女儿实在并不想将她眼中蝼蚁般的庶出贱婢当作奴婢、下人或是仆属样的存在呢?
我面上变色,唤句“阿娘”,母亲方才还谈笑晏晏,这会儿俄然就没了笑意,瞥我一眼,道:“你不要再替她讳饰,我问你,上回你去韦玄贞家,长安令到那边缉捕擅自出宫的内侍,你是如何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