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么人?”
中年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灯灭了,辽代木雕佛像的手指上,竟绽放一朵发光的莲花。
“你要分开我了?”齐远山焦炙地踱着步,“这是叛变!”
“呃,你这话儿,像媳妇问男人上那里野去了似的。”
第三天,秦北洋完工了。
“略知一二。”
“好,你说说这件唐三彩吧!”
“传闻刚从一座唐朝大墓里挖出来。你仿佛熟谙它?”
秦北洋不敢说实话,只能拐弯抹角:“当今很多铁工厂采取西洋技艺,已能用钣金工艺修复钢铁外壳,但若用于这小镇墓兽,恐怕会毁了这件宝贝。最好的修复,是先剔除弹壳,再用文火微灼,可修复起码一半。剩下用其他质料嵌入胶合,再刷漆以补美妙。”
“可否翻开柜子,先让我细心检察?”
“此乃佛宝。”欧阳思聪说,“辽国太后萧燕燕所供奉,佛像仿照她的真容。原藏于山西朔州一座古寺中,庚子年被强盗掠走流落官方。我花了八百块大洋收的。”
但这个不一样,绝对分歧于秦北洋亲手制作过的两个镇墓兽。莫非,唐朝的镇墓兽的技术比清朝更好?一千多年后反而退步了?还是有甚么老祖宗的绝学失传了?
他先回了一趟家。到了天潼路的过街楼上,齐远山红着眼圈说:“我的天哪!你才晓得返来啊!我三天三夜没合眼,在上海各处找你,还觉得你被人绑票了呢!你如果再不返来,我就要上报馆登寻人启事了。巡捕房我是不去的,那边失落案堆积如山都没人管。”
“你小小年纪,如何懂那么多?”
惴惴不安地猜想,但愿是他的修复获得了佛像承认,或是契丹名后萧燕燕承认?他持续为这几根指头上色,让其重焕光彩,栩栩如生。
秦北洋跪下来双手合十,比及他重新开灯,那朵指尖的莲花,敏捷枯萎化作灰烬。
安娜跺了顿脚:“爹,他是我请来的工匠,我妈留给我的八音盒,已经坏了两个月,也让我失眠了六十天,他竟然帮我修好了。”
“嗯,应当是马克沁机枪的弹痕,跟加特林机枪不太一样。”
夜深人静,秦北洋单独修复木雕佛像。他总觉隔壁房间里,响起某种古怪声音,仿佛玻璃柜子里的小镇墓兽,正穿过墙盯着他的后背。
秦北洋相中一件木雕佛像,正面对着小镇墓兽,佛像手指头断了三根,嘴唇缺了一块,脸上有道裂缝,色彩大多剥落,但仍然法相寂静,令人望而畏敬。
玻璃柜子翻开,他伸手触摸这尊小镇墓兽的腹部。大要看都是鳞甲,腹部却很柔嫩,没法肯定是何种材质。遵循普通的制作规律,青铜或石板外壳内部,都是近似陶瓷的中空布局,内里装有灵石、“种魂”所需的墓仆人生前之物,以及各种精美的齿轮、发条以及弹簧片。
秦北洋滚滚不断,说了半个钟头唐三彩,包含一些简朴的修复体例。欧阳安娜听得干瞪眼,似在书院听教员讲课。欧阳思聪也几次点头,仿佛赶上久别的同道中人。
“好,北洋,既然你找到了好差事,那我也去找一份好差事。”
秦北洋被欧阳家雇用了,每月人为三十块大洋,包吃包住在阁楼上,专门修复各种残损古物。
海上达摩山,二楼的私家博物馆,安娜补了一句。
何止四不像,的确八不像,十六不像!
“您是说这唐三彩双峰骆驼俑?前有胡人牵着缰绳,兽面纹饰驮囊,引颈张口,前腿略弯,后肢直立,仰天长嘶。”
秦北洋难堪地笑了笑,修建袁世凯陵墓,在太行山工虎帐地住了一年,是以对各种兵器略有浏览。
秦北洋的双眼凝固了半分钟,被这四不相紧紧扯住又打上活结,若非挥剑斩断绝无分离能够。不是红鬃烈马,也非龙生九子的狻猊,更不像楚辞“麋何食兮庭中?蛟何为兮水裔?”但这乌黑鹿角清楚是麋鹿,红色烈焰般的鬃毛和尾巴恍若狮子,浑身鱼鳞甲片似蛟龙,另有四条细弱的兽腿又像豺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