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悬的日头已然偏西,夕阳将圆应塔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青石空中上,下午的余热尚未散去,但傍晚的冷风已教人浑身舒爽起来。
“……晚课开端了……”有人轻声低语。
方丈拈须浅笑,“不错,恰是。禅宗大师青原行思有云:参禅之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禅有悟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禅中彻悟,看山仍然山,看水仍然是水。东坡居士此诗,倒正印证了此语。只因尘凡多扰,我等观天下,便如同隔雾看花,亦幻似真,不见底子。”
季知府是很下了一番苦心的,奖品既要表现文人气质,又不能过于轻简,与师爷筹议再三,这才选了产自浙江湖州善琏,尖齐圆健的紫竹狼毫笔,以及产自徽州,丰肌腻理,光芒如漆的徽墨,并有多年宿墨,一濯即莹的歙州砚与宣纸做夸奖。
塔下已有文人学子渐次而来,三五成群,聚于一处,或高谈阔论,或喁喁低语。
季大人闻声,隔着人群遥眺望去,只见月色中,一个严肃的身影站在苍松之下,身后伴着一老一少两个主子。
这边一问一答,看得四周未能拔得头筹的学子们羡慕不已。
查公子不是不遗憾的。
季大人冲动得几欲自拜壂上跳起来,但是转而一想,皇上乃是微服私巡,倘若他当众戳穿皇上的身份,恐怕惹得万岁不喜,只能哑忍下来,稍后见机便宜行事。
“想不到卖茶小娘子家的胖小子,倒也有点学问,竟也让他入了十佳。”
在场外一棵苍松下头,方脸浓眉,直鼻阔口,留着三绺长髯,身穿褐色员外袍的中年人合扇抚掌一笑,“江老儿,想不到这松江府另有这等风雅的风俗。”
不消半晌,季大人与督学大人手边,便各放了十数张两人感觉极超卓的诗作,并不时低声会商。
查公子见他神采惨白,那一肚子的抱怨刹时便都散了,“哎呀,谢贤弟不必自责。起码我们占到了坐位不是?总比连坐位都抢不着,只能站着好了不知多少。”
三人依宾主落座,方丈悄悄一扬手,场内藐小的扳谈声便戛但是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