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珍悄悄感喟,这如果叫左邻右舍瞥见了,如何是好?遂朝宝哥儿一摆手,“我不吃糖,我娘说糖吃多了牙要坏的。我先走了!”
汤伯一边取了茶碗,一抖腕子,将碗口翻上来,自装蜜糖的小瓷罐子里舀了一小勺桂花蜜盛在碗底,一边对岁安说:“前两天小老儿主家有事,实是得空旁顾。”
邻居杨老爷是县里很有才名的举人,曾考出过乡试正榜第三的好名次,可惜会试落了榜,家里为供他读书,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杨老爷也不是那陈腐古板的,见事已至此,总不能叫家中老父老母沿街乞讨,遂罢了争夺功名的心机,回到松江。
有个绿伞骔巾,穿马尾罗道袍,脚踩大红履的年青墨客,身后跟着个书童,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半闲亭。
“是,老端方。”岁安点点头,“前两日如何不见汤伯来摆茶摊?”
小厮不敢吭声,垂着头恭立在路边,将宝哥儿气得直顿脚。
那墨客在凉亭内坐定,自袖笼里摸出几枚铜钱来,交给自家的书童,轻声叮咛:“岁安,去买两碗酸梅汤来,并要两样茶果。”
宝哥儿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笑起来,“珍姐儿明天在茶摊?那我下了学,到茶摊去喝酸梅汤!”
亦珍是第一次在自家的茶摊搭手,看着既新奇又猎奇。只不过亦珍晓得,欲则不达。她强压下本身跃跃欲试的表情,悄悄跟在汤伯身边,细细察看汤伯如何将茶盏从食盒来取出来,倒扣在托盘上,如何将装在油纸包里的茶果一层层地叠放好,便利拿取……
话音才落,便见一行三四个同前头来吃酸梅汤的墨客一色式样打扮的年青公子,人手一柄绿伞,头戴软翅纱巾,身穿交领、大袖道袍,脚踩红底浅面儿云头快意鞋,腰悬玉腰牌,有说有笑相偕而来。</P></DIV>
亦珍闻言,大力点头。是是是!这大太阳还没上来呢。等日头升得再高些,顿时骄阳似火,热力四射,路人个个晒得汗出如浆,口干舌燥,定是要到凉亭里来安息半晌,喝一碗清冷消暑的酸梅汤,再吃点茶果……
说完也不睬宝哥儿做何反应,便跟着汤伯走了。
“是,公子。”叫岁安的书童双手接了铜钱,来到茶摊前,“汤伯,来两碗酸梅汤,加两样茶果。”
且不提宝哥儿杨落第奉迎亦珍不成,气得别别跳,只说亦珍随在汤伯身边,看着独轮鸡公车在青石板铺就的胡衕里,轱轳轱轳地前行,两只握着车把的手模糊有青筋凸起,只叹本身年纪小,又是个闺女,实帮不上甚么忙。
亦珍悄悄捏一捏拳。多年来母亲筹划家计,供她糊口得衣食无忧,现在母亲病了,她如何也要把家里的茶摊维系下去,不教母亲病中生忧。
小厮谨慎翼翼地递过一块帕子来,宝哥儿一把拍开小厮的手:“你早做甚么去了?”
亦珍恍然大悟,难怪气候再热,母亲与汤妈妈都不准她喝家里沁沁凉的酸梅汤,只准她喝温凉不展的,本来是这个事理。
亦珍扎动手旁观,感觉本身实帮不上甚么忙。
他母亲治家极严,家中几个姨娘庶女,等闲不得在他跟前走动。是以他闲来无事,总爱隔着院墙,同亦珍说话。
亦珍几近能瞥见铜钱哗啦啦流进钱匣子里的画面,从速将两手在胸前交握,在内心祷告:阳光狠恶一些,再狠恶一些!
那墨客与僮仆在半闲亭内侧身望着河上渔舟,悠悠然品酸梅汤,吃茶果,好不舒畅。
余家的茶摊就摆在凉亭边上,支开小几,放上装酸梅汤的酒瓮,掇两条长凳,茶幡一挑,茶摊便完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