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倏忽便败了兴,“罢了。”
这半晌担搁的工夫,中年文士已经留意到缸甏行两旁,早不复古光阴景。本来的米行现在换成了一间沽酒的酒坊,酒旗招展,自有好酒之人前来沽酒,而后往隔壁专卖五香豆,糟毛豆子,梅子鱼的小食铺内,买一包过酒的小吃,用油纸包成一个三角包,拿细麻绳捆了,拎在手里,慢悠悠家去。
坐在中年文士劈面服侍茶水滴心的侍童见了,总算微不成觉地松了一口气。
侍童一捂额角,“老爷,小的也是不得以,临出门前,公主叮咛太小的了……”
“好嘞!”车夫悄悄一扬马鞭,“啪”地甩了个响鞭,两匹老马得了指令,扬蹄慢悠悠拉着油壁轻车,下了庆云桥
车行至缸甏行,有三两个奸刁小童追着轻车奔驰,嘴里还念着调皮话:
立即有店小二迎上来,“客长内里请。客长几位用餐?”
直到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喝得微醺的文士,才由侍童扶着,挥别方景云,出了珍羞馆,登上早已候在外头的油壁轻车,任由两匹老马在车夫的批示下,渐渐出了缸甏行,来往处去了。
文士微不成觉地叹了口气。
和安公主正坐在罗汉床上,与女儿说话,见他出去,笑吟吟地唤他,“停云,你看这是松江府空中上的查老爷差管家送来的。查老爷说与你乃是同窗老友,这是给朝歌添妆的。并与霍知府一起,请你明日小聚。”
几个小童也不怕他,挤眉弄眼地围着老马跑来跑去。
老爷这一起南下,老是一副近乡情怯,眉心不展的悒色,作为下人,固然并未曾受老爷斥骂惩罚,但是到底不似平常赏花踏春时那样轻松。这下老爷笑了,可见是内心松快了,他也不必时候提溜着一颗心了。
但是内里的酸楚,却只得他本身晓得。
番外-平生何求
炕几上放了只黑黝黝的老檀木匣子,里头盛满了拇指大小的合浦南珠,在灯下焕出温和的光芒。
文士看得垂涎,叮咛侍童,“去买点梅子鱼来。”
侍童茫然,老爷这是又活过来了?
本来他筹算接了祖母进京,在近前照顾尽孝,怎耐祖母闻听他尚了公主,不肯进京在公主府中居住,教他夹在公主殿下与她之间难堪。遂以年老体弱,不堪路途悠远颠簸为由,留在松江。罢了同他圆过房的侍妾赵氏,他曾致信祖母,若赵氏情愿,便给她一笔银钱,放她归去嫁人。皇家的端方有多大,在尚未结婚前,皇家派来的女官整饬状元府邸一干下人时,他便见地过了。略长得划一娇媚些的丫环侍女,先是打到后院做粗使丫头,隔不几日就寻了由头卖了。他不肯赵氏也落得苦楚了局。何如赵氏如何也不肯,跪在祖母跟前哭陈,生是谢家的人,死是谢家的鬼,断没有拿了银钱拜别的事理。祖母无法,只得托商船,送了赵氏与一应服侍他的丫环婆子上京,只说是他惯用的下人。
文士一边翻看菜谱,一边问伴计,“贵店的店主可在?可否请出来,就说有故交前来?”
少顷,一墨客打扮的青年自内堂徐行而出,来在文士跟前,一揖道:“晚生方景云。其间的店主乃是家母。不知先生是……”
见公主与女儿俱是非常喜好的模样,文士含笑,“明日须得请查兄霍兄好好喝几杯。”
文士轻笑,“遇事不成先入为主。”
年青的方景云闻言,略略暴露一丝憾色,“真是不巧,家父家母克日一道出门,游山玩水,寻幽揽胜去了,归期不定……”
傍晚的霞光透过云层,落在行人渐稀的庆云桥头,将青石雕栏染得一片瑰色。桥下有收了渔的渔船,欸乃声中划破下头的河面,朝下落日深处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