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昭上前轻携其手,将她扶起,道:“陈夫人不必多礼。请随我来。爷们说他们的,我们也不爱听,还是另择雅室自成一席。”
吴三桂的满语程度,能大抵听懂却说不好,当即以汉话答道:“多谢王妃美意。”实在他家本籍徽州,以后搬家高邮,祖父时已在辽东落地生根,那里晓得甚么江南菜色。
钱昭接过牧槿端上来的茶水漱了口,才道:“五两虽未几,也够买米二石,约是小吏一月薪俸了。他二人初来乍到,实不宜多予赏钱。再说,去了前边,或许爷们风雅呢。”
陈圆圆受宠若惊,仍转头看了眼吴三桂,见其首肯,才羞怯笑道:“王妃美意,圆圆恭敬不如从命。”
两句以后,乐工才拨弦伴奏,那曲子世人从未听过,调儿委宛新奇,少年随之越唱越高,却涓滴不见吃力,气味转换处轻巧非常,到“花影压重门,疏帘铺淡月”俄然一收,愈来愈细弱,几近低不成闻,末端处“返来也,著意过今春”几重转折层层拔高,最后停在至高处。
多铎不喜她语带激赏,轻“哼”了声生起闷气来。
阿济格凑过来笑眯眯地问:“今晚可有歌姬?”
坐在打扮台前,嗅了嗅指尖,还是感觉有味儿,钱昭叮咛牧槿再端水来。
那边厢钱昭领着陈圆圆进了园子,水池边的水阁中灯火透明,待两人入坐,侍女便关了四周窗户,垂下纱帘,独留面对水池的两扇。
多铎眯眼看她,那纤纤腰肢仿佛一折就断,让人忍不住想拢一把。他本不爱肥胖女子,但瞧着面前这蔓草似的陈圆圆,却不由浮想连翩。
“夫人醉襟曲艺,何必以俗务为扰?”钱昭命人撤了残席,摆上果品点心,取了个福橘叫牧槿剥皮儿,又道,“世上之人皆有是非,各司其职才是正理。夫人弱质女流,过往盘曲皆非因闺阁内事,置身于外何妨。”
钱昭笑道:“不敢请耳。”
多铎也是第一次传闻此事,心中微震。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阿济格道:“这但是天大的功德,平西王推委甚么?”如果不是话里满满的酸意,多尔衮倒是要为他这回的反应喝采。
多铎向来信不过他咀嚼,听他还不如听尼堪的,因此不屑道:“得了吧,别拿劣等货品来糟我的心。”
殿上早给摄政王排好了席位,就在上首正中。甫一入坐,便听多尔衮道:“平西王于我朝功绩卓异,皇上已谕旨礼部,加封‘亲王’尊号。”
吴三桂暗骂其惺惺作态,脸上却带笑,答复道:“侍妾陈氏随我还京。王爷想必晓得,此女与我渊源极深,平时不离摆布,因此此次也携她赴宴,望王爷不怪某冒昧。”
钱昭点头,又笑道:“我家王爷前日提起夫人,说世人赞你色艺双绝,他想听一曲却不能,实在遗憾。”
吴三桂叹了口气,搂了爱妾,道:“若世事真这么简朴就好了。”
圆圆施礼,依依不舍地去了。
在场的三人与吴某都是老熟人了,也不必罗嗦先容,客气一番后,多铎笑问:“平西王远来辛苦,可曾携家眷照顾起居?”
“失礼甚么?不是没□□么。”阿济格迷惑地问。
他身后一名女子娉婷而出,将风帽除了,上前福身施礼道:“妾陈沅,问豫亲王安。”只见其二十出头年纪,身材高挑纤瘦,如弱柳扶风,一张瓜子脸,凤眼颀长,傲视间自有一股媚态透露。
钱昭道:“夫人不必惊骇,豫王爷不过沉沦曲艺,常自娱唱上一折,并非有骄易之意。”
多铎微恼,心道这混人又来胡搅蛮缠,回道:“你当我这是妓馆么?”
多铎见他识相,收回瞪视的目光,转头见吴三桂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样,心中万分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