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如何办?是王疯子掐死的人,又不是我们。”
两个狱卒从速将她救出来,拖出去一尺开外,一探鼻息,已是气味奄奄。
袁崇焕慷慨长叹一声,“我杀毛文龙,是因为他行事不守端方,即便没有你的劝言,我也早就下定决计,要杀他以肃军纪。我进京勤王,反被奸人构陷,乃是因为朝廷腐朽,我本身忽视粗心,没能防备小人。我复书与皇太极媾和,是自作聪明,想以此来利诱敌军,反而中了奸计。而我娶你为妾,是因为倾慕你的仙颜,动了凡心,作茧自缚……这六错,说到底,是我咎由自取,你何必自责?”
以生许国之人,袁公环球无双。而臣子恨,又何时能灭呢?
“大人……人没了,就甚么都没了……”
只见他白发浩然,浑身高低伤痕累累,血迹渗入了囚衣,生生染成了赤色,双唇干枯结痂……想必,是受过了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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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把她拖去暗房,不然这么多人瞧着,我们也不好结束……”
是皇太极手腕高超吗?但归根结底,熊廷弼也好,毛文龙也好,袁崇焕也好,都是风景一时的钦差大臣,他们到底是死于谁手呢?说是死于皇太极的反间计,不如说,他们是死于体制。
“但这些,都只不过是诱因,不敷以令大人身败名裂。大人最大的弊端,是藐视了皇太极,轻信了我……大人被阉党构陷,乃是我与刘应坤暗害,杀毛文龙,是我的鼓动,皇太极写信之意,我心知肚明,却用心引大人掉入圈套……”
安静地说完这番话后,她再度潸然泪下,“我本日来,是为了赎罪……”
“充足了。”
海兰珠狼狈地抹了抹眼泪,一字一声道:“为保官帽,不吝违背知己,为魏阉建生祠,是第一错;心高气傲,诳语五年平辽,是第二错;意气用事,纳我为妾,是第三错;杀了毛文龙,引东江民乱,是第四错;与皇太极通信媾和,不禀皇上,是第五错;进京勤王,刚愎自用,是第六错。”
袁崇焕号令一声,严峻地问:“你没事吧?”
告别褚英时,是不舍、是哀思,也是怜悯。而对于袁崇焕,是崇拜、是悲忿,也是惭愧。
这些日子,海兰珠不肯分开都城。
袁崇焕将她头上的珠钗摘下,双手捧着她一头乌润的青丝,低呢着:“还想带你一同回籍,看来是要食言了……”
她向来没有如许深切地体味过,所谓帝国王朝,所谓千秋大业,到底是何其残暴的产品。
崇祯帝杀错了袁崇焕吗?但遵循崇祯帝颁诏的罪名来看,除了通敌一事尚待考据外,其他罪过,袁崇焕也没法辩驳。
程本直所言不假,袁崇焕是痴,为国而痴。世人贪生,贪财,贪权位,唯独他不贪,只以天下为己任。背井离乡,驻守边陲,没有一句牢骚,进京勤王,不顾世人禁止,一心要入城保卫皇上,哪怕此举会被人误读成通敌叛国……因为在国度大义面前,他早已丢弃了本身生命。
袁崇焕哀然,“倒是你,如何会在这儿?”
她含泪点头,背对着他坐立。
他颤颤巍巍接过信,读罢后,将那信撕得粉碎,仰天长啸,“予何人哉?十年以来,父母不得觉得子,妻孥不得觉得夫,手足不得觉得兄弟,交游不得觉得朋友。予何人哉?直谓之曰:大明国里,一逃亡之徒可也!”
袁崇焕痛心疾首道:“这逃亡之徒,让我一小我做就是了。佘明德一家长幼,都等着他赡养……你替我奉告他们,不准劫牢,他们如果敢来,我便自刎在这天牢里。”
袁崇焕教会了她一件事情。
袁崇焕乌眸充满血丝,人如泥塑木雕,“满招损,谦受益……到头来,我是救不了国,救不了世,也救不了我本身……皇太极,他是个绝代奇才,这一招釜底抽薪,我输的心折口服。本日见过你,我也算了无遗憾了,你走吧,分开这个鬼处所……行刑那日,不要来法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