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丞相病危,临终前想再见元帅一面。当年,元帅血洗燕北宦海,老丞相力护,乃至不吝丢了官帽,如此大恩,不能不去。”张远叹道。
慕致远心中一酸,俄然想到:“难怪那日在凉州的玄机阁中,她亲手沏出来的茶会是那般苦不堪言。酸甜苦辣咸调出人间百味,喜怒哀乐羞表现风情万种,这些全都被她舍弃了,这些年她可活得真不轻易。”
“你看内里这气候,风大得很,本日应当不会下雪,却不知明日会不会,若明日不会,也不知后日会不会。”秋惊寒低笑道,“天有不测风云哪,出门带伞,老是错不了的。”
别看秋惊寒常日沉默寡言,但是冰雪聪明,心中比谁都要通透,不然又岂能稳居燕北四年呢?不管朝廷是暴风还是暴雨,始终未曾涉及到燕北,乃至当年陛下即位,燕北宦海都一片安静。
秋惊寒支着病体再次呈现在将士们的面前已是十月下旬,恰是厉酷寒,阴气下微霜的时节。她一面调遣军士别离前去北狄、丘兹驻守,一面与崔昊、张远定下押送两国俘虏和王族进京的战略:将战俘和王族按首要与否分红了两拨,不首要战俘和王族大张旗鼓地走官道,由梁文锦押送,随行军士由精锐和暗卫构成,前来救援者杀无赦;首要的战俘和王族由洛文、云清奥妙押送至青州,然后走水路。如此,一箭双雕,确保无虞。
“战后的三十万雄师都是虎狼之师,比起渔阳军更胜一筹。这三十万雄师哪,再加上一个秋惊寒,充足横扫天下了。”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天下一家,卧榻之侧,岂容别人安睡?你们莫非真的不懂麽?”
慕致远细心想了想,点了点头。
他远远地望着她,没闻声她的哭声。但是他甘愿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那样她总比现在安闲不迫,不言不语地倒酒、烧纸要好受些。她悄悄地站着,解了大氅,伸脱手去接空中飘下的细碎雪花,过了一会儿从怀中取出一支断成了两截的梅花玉簪,细细地抚过每一寸,蹲下身子用石子在坟前挖了一个坑,将玉簪埋了出来,她垂首蹲了好久,迟迟未起家。雪垂垂转大,落满她的肩头。
一起快马加鞭,马不断蹄。十一月下旬,征北军终究进入了都城境内,驻扎在城外,静候圣上宣见。
“为甚么要裁军?”梁战也不解。
“请先生见教。”慕致远忙把“老”字省去了。
老者又对着慕致远喝道:“看甚么看,还不快把她衣裳脱了!”
元帅的车辇行在行列的最火线,黑妞赶车,慕致远抱着秋惊寒坐在车中,挑起帘子能见到沿途官员及百姓自发夹道跪送,沉默而跪,神情庄严,悄悄拭泪,虽没有万人空巷的盛况,但是古朴又纯真。在燕北境内,雄师所到之处,皆是如此。慕致远感慨万千,贴着她的脸低声道:“倒也未曾白费你这么多年的呕心沥血,可惜你不能亲眼目睹他们对你的戴德。”
“一者,怕大雪封山,迟误行军。”张远满脸笑容,“二者,她的身材军医已经束手无策;三者,上午收到了都城的飞鸽传书。”
第二日天亮,秋惊寒固然还未醒,但面上稍稍有了一丝赤色。张远扣问秋惊寒的状况可否出发,崔渊未出言禁止,因而再次出发。
“爷承诺了将士们要让他们回家,不能言而无信呀。”秋惊寒一本端庄隧道。
走近些,才发明二人面前是一座孤坟。慕致远模糊能够猜出那边面住着谁,心头空荡荡的,也终究明白张远那句“她的劫,在凉州”背后的深意。他幼时久居淮北,虽未见过楚怀英,可并不陌生,不但仅是因为陛下常常在来往手札中提起,而是官方一向哄传“人中俊彦,南怀英,北子归”,二人齐名。传闻楚怀英立如兰芝玉树,坐如朗月入怀,惊才绝艳,温润如玉,那样光芒四射的人物,曾经是秋惊寒的未婚夫。如果未曾产生变故,那么秋惊寒不会远走塞外,楚怀英或许也不会英年早逝。如果楚怀英未曾英年早逝,那么秋惊寒的名字或许会写入楚家的族谱,或许慕致远见到她还得尊称一声“嫂子”。但是,没有如果。在慕致远还未入京,还未熟谙秋惊寒前,那人已经是秋惊寒的未婚夫,陪她一同长大,走过了冗长的光阴,并在她心中占有了一席首要的位置,谁也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