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材孱羸,由来已久,但当时候她一心想着安定北方,这信心支撑着她一步步地往前走。现在呢,西戎、北狄、丘兹都没了,将士们也都安设好了,就怕她心灰意懒,了无生趣。”张远感喟着慎之又慎地叮咛,“她的劫,在凉州。凉州是回京的必经之路,有些军册、账簿须取了带回京,你要看好她。”
他远远地望着她,没闻声她的哭声。但是他甘愿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那样她总比现在安闲不迫,不言不语地倒酒、烧纸要好受些。她悄悄地站着,解了大氅,伸脱手去接空中飘下的细碎雪花,过了一会儿从怀中取出一支断成了两截的梅花玉簪,细细地抚过每一寸,蹲下身子用石子在坟前挖了一个坑,将玉簪埋了出来,她垂首蹲了好久,迟迟未起家。雪垂垂转大,落满她的肩头。
崔昊毕竟任职西北太守,送到边疆便止步了。雄师已分开北境数日,秋惊寒并没有醒来迹象,她的一日三餐都是一碗浓浓的黑汤。有一次慕致远拭了一点儿放入嘴里尝,苦得直吐舌头,忍不住讨情道:“老先生,我可否给她喂些蜜枣?”
崔渊哼了一声,神采稍稍好转:“初到燕北的时候,她一个金尊玉贵的令媛大蜜斯,哪能吃惯北地的细粮,吃甚么吐甚么,因而她便下了狠心,找土郎中开了些乱七八糟的药,然后她嘴里就再也尝不出味道了。”
慕致远一声不吭地站着,诚恳听训。老者训了一会儿,感觉唱独角戏没意义,写了一张长长的药方,冷着脸命慕致远去抓药。慕致远看了看昏倒不醒的秋惊寒,低声言谢后,攥着药方出了门。
崔昊、崔显二人当真灰头土脸地出去了,并带上了门。
“安定三国,本来封侯拜相不在话下,现在……”梁战可惜道。
第二日天亮,秋惊寒固然还未醒,但面上稍稍有了一丝赤色。张远扣问秋惊寒的状况可否出发,崔渊未出言禁止,因而再次出发。
到凉州后,傍晚时分,雪停了。慕致远去马车上给秋惊寒取暖炉,转头就不见了她的踪迹,贰心中一阵发慌,抓住一名亲卫才得知她骑马出城了,楚忠良随行。慕致远有种不好的预感,夺马往那名亲卫所指的方向追了出去。
三个脑袋一齐摇,拨浪鼓似的。
元帅的车辇行在行列的最火线,黑妞赶车,慕致远抱着秋惊寒坐在车中,挑起帘子能见到沿途官员及百姓自发夹道跪送,沉默而跪,神情庄严,悄悄拭泪,虽没有万人空巷的盛况,但是古朴又纯真。在燕北境内,雄师所到之处,皆是如此。慕致远感慨万千,贴着她的脸低声道:“倒也未曾白费你这么多年的呕心沥血,可惜你不能亲眼目睹他们对你的戴德。”
走近些,才发明二人面前是一座孤坟。慕致远模糊能够猜出那边面住着谁,心头空荡荡的,也终究明白张远那句“她的劫,在凉州”背后的深意。他幼时久居淮北,虽未见过楚怀英,可并不陌生,不但仅是因为陛下常常在来往手札中提起,而是官方一向哄传“人中俊彦,南怀英,北子归”,二人齐名。传闻楚怀英立如兰芝玉树,坐如朗月入怀,惊才绝艳,温润如玉,那样光芒四射的人物,曾经是秋惊寒的未婚夫。如果未曾产生变故,那么秋惊寒不会远走塞外,楚怀英或许也不会英年早逝。如果楚怀英未曾英年早逝,那么秋惊寒的名字或许会写入楚家的族谱,或许慕致远见到她还得尊称一声“嫂子”。但是,没有如果。在慕致远还未入京,还未熟谙秋惊寒前,那人已经是秋惊寒的未婚夫,陪她一同长大,走过了冗长的光阴,并在她心中占有了一席首要的位置,谁也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