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宋金固然贫贱,终是旧家后辈出身。本日做范公门馆,岂肯卑污苟贱,与童仆辈和光同尘,受其戏侮。那些管家们欺他年幼,见他造作,愈有不然之意。自昆山启程,都是水路,到杭州便起旱了。世人掉扭家主道:“宋金小厮家,在此写算伏侍老爷,还该谨慎谦逊,他全不知礼。老爷虐待他忒过分了,与他同坐同食。舟中还可混帐,到陆路中火歇宿,老爷也要存个别面。小人们商讨,不如教他写一纸靠身文书,方才妥当。到衙门时,他也不敢猖獗为非。”范举人是棉花做的耳朵,就依了世人言语,唤宋金到舱,要他写靠身文书,宋金如何肯写?逼勒了多时,范公发怒,喝教剥去衣服,喝出船去。众苍头拖拖拽拽,剥的干清干净,一领单布衫,赶在岸上。只见轿马纷繁服侍范知县起陆。宋金噙着双泪,只得躲避开去。身边并无财物,挨饿不过,少不得学那两个前人:

那人道:“客人不听得说么?那老衲人已死了,他在地府睁眼等你就义哩!”宋敦口虽不语,心下复想道:“我既是看定了这具棺木,倘或往枫桥去,刘顺泉不在船上,终不然呆坐等他返来。何况常言得‘价一不择主,倘别有个主顾,添些代价,这副棺木买去了,我就失期于此憎了。罢,罢!”便取出银子,方才一块,讨等来一称,叫声忸捏。本来是块元宝,看时像少,称时便多,到有七钱多重,先教陈三郎收了。将身上穿的那一件新联就的洁白湖绸道袍脱下,道:“这一件衣服,价在一两以外,倘嫌不值,权时相抵,待小子取赎;若用得时,便乞收算。”陈三郎道:“小店大胆了,莫怪计算。”将银子衣服收过了。宋敦又在舍上拔下一根银曾,约有二钱之重,交与那人道:“这枝眷,相烦换些铜钱,觉得殡殓杂用。”当下店中看的人都道:“可贵这位功德的客长,他担负了大事去。其他小事,我们处所上也该凑出些钱钞互助。”世人都凑钱去了。

背后并非擎诏,当前不是困胸。鹅黄粗布密针缝,净手将来供奉。还愿曾装冥钞,祈神并衬威容。名山古刹几相从,染下炉香浮动。

今后卢氏有身,十月满足,生下一个孩儿。因梦见金身罗汉,奶名金郎,官名就叫宋金。伉俪欢乐,自不必说。此时刘有才也生一女,奶名宜春。各各长成,有人抑掇两家对亲。刘有才到也心中甘心。宋敦却嫌他船户出身,不是王谢旧族。口虽不语,心中有不允之意。那宋金方年六岁,宋敦一病不起,呜呼哀哉了。自古道:“家中百事兴,端赖仆性命。十个妇人,敌不得一个男人。自从宋敦故后,卢氏掌家,连遭荒歉,又里中欺他孤寡,科派户役。卢氏支撑不定,只得将田房渐次卖了,赁屋而居。初时,还是诈穷,今后坐吃!山崩,不上十年,弄做真穷了,卢氏亦抱病而亡。

话说正德年问,姑苏府昆山县大街,有一住民,姓宋名敦,原是宦家以后。浑家卢氏,伉俪二口,不做心机,靠着祖遗地步,见成收些租课力话。年过四十,并未曾生得一男半女。宋敦一日对浑家说:“自古道:‘养儿待老,积谷防饥。’你我年过四旬,尚无子嗣。工夫似箭,眨眼头白。百年之事,靠着何人?”说罢,不觉泪下。卢氏道:“‘宋门积祖仁慈,未曾作歹造业;况你义是单传,老天决不断你祖宗之嗣。招于也有迟早,如果不该招时,便是养得长成,半路上也抛摆了,劳而无功,在添很多哀号。”宋敦点头道是。

劝人行美意,自作还自受。

姑苏城外寒山寺,半夜钟声到客船。

冬冬画鼓催征掉,习习微风荡锦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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