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敦看大色尚早,要往娄门趁船回家。刚欲移步,听得墙下□□之声。近前看时,倒是矮矮一个芦席棚,搭在庙垣之侧,中间卧着个有病的老衲人,恹恹欲死,呼之不该,问之不答。宋敦心中不忍,停眸而看。当中一人走来讲道:“客人,你尽管看他则甚?要便做个功德了去。”宋敦道:“如何做个功德?”那人道:“此僧是陕西来的,七十八岁了,他说平生未曾开荤,每日只诵《金刚经》。三年前在此募化建庵,没有施主。搭这个芦席棚儿住下,诵经不辍。这里有个素饭店,每日只上午一餐,过午就不消了。也有人不幸他,施他些钱米,他就把来还了店上的饭钱,不留一文。克日得了这病,有半个月不消饭食了。两日前还开口说得话,我们间他,‘如现在苦,何不早去罢?他说:‘人缘未到,还等两日。’今早连话也说不出了,迟早待死。客人若不幸他时,买一口薄薄棺材,焚化了他,便是做功德。他说‘人缘未到’,或者此人缘就在客人身上。”宋敦想道:“我本日为求嗣而来,做一件功德归去,也得神天晓得。”便问道:“此处有棺材店么?”那人道:“出巷陈三郎家就是。宋敦道:“烦足下同往一看。”

就义了毕,宋金只剩得一双赤手,被房东赶逐出屋,无处投奔。且喜从幼学得一件本领,会写会算。偶尔本处一个范举人选了浙江橱州府江山县知县,正要寻个写算的人。有人将宋金说了,范公就教人引来。见他年纪幼小,又生得划一,心中甚喜。叩其所长,公然书通真草,算善归除。当日就留于书房当中,取一套新衣与他换过,同桌而食,好生虐待。择了谷旦,范知县与宋金下了官船,同往任所。恰是:

背后并非擎诏,当前不是困胸。鹅黄粗布密针缝,净手将来供奉。还愿曾装冥钞,祈神并衬威容。名山古刹几相从,染下炉香浮动。

种瓜还得瓜,种豆还得豆。

那人带路到陈家来。陈三郎正在店中支分懈匠锯木。那人道:“三郎,我引个主顾作成你。”三郎道:“客人若要看寿板,小店有真正姿源加料双姘的在内里;若要见成的,就店中但凭拣择。”宋敦道:“要见成的。”陈三郎指着一副道:“这是头号,足价三两。”宋敦未及还价,那人道:“这个客长是买来舍与那芦席棚内老衲人做功德的,你也有一半功德,莫要讨虚价。”陈三郎道:“既是做功德的,我也不敢要多,照本钱一两六钱罢,分毫少不得了。”宋敦道:“这代价也是公道了。”想起汗中角上带得一块银子,约有五六钱重,烧香剩下,不上一百铜钱,总凑与他,还不勾一半。“我有处了,刘顺泉的船在枫桥不远。”便对陈三郎道:“代价依了你,只是还要到一个朋友处惜办,少顷便来。”陈三郎到罢了,说道:“任安闲便。”那人脐然不乐道:“客人既发了个美意,却又做脱身之计。你身边没有银子,来看则甚?”

劝人行美意,自作还自受。

那人道:“客人不听得说么?那老衲人已死了,他在地府睁眼等你就义哩!”宋敦口虽不语,心下复想道:“我既是看定了这具棺木,倘或往枫桥去,刘顺泉不在船上,终不然呆坐等他返来。何况常言得‘价一不择主,倘别有个主顾,添些代价,这副棺木买去了,我就失期于此憎了。罢,罢!”便取出银子,方才一块,讨等来一称,叫声忸捏。本来是块元宝,看时像少,称时便多,到有七钱多重,先教陈三郎收了。将身上穿的那一件新联就的洁白湖绸道袍脱下,道:“这一件衣服,价在一两以外,倘嫌不值,权时相抵,待小子取赎;若用得时,便乞收算。”陈三郎道:“小店大胆了,莫怪计算。”将银子衣服收过了。宋敦又在舍上拔下一根银曾,约有二钱之重,交与那人道:“这枝眷,相烦换些铜钱,觉得殡殓杂用。”当下店中看的人都道:“可贵这位功德的客长,他担负了大事去。其他小事,我们处所上也该凑出些钱钞互助。”世人都凑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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