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香道:“不敢说能,粗学涂抹罢了。请过大笔一用,取一回笑话,等王秀才来时,抹去了再写无妨。”父老道:“俺们那边有大笔?凭着王秀才带来用的。”谢天香瞥见瓦盒里墨浓,不觉动了挥洒之兴,却恨没有大笔应手。心生一计,伸手在袖中模出一条软纱汗巾来,将角儿团簇得如法,拿到瓦盒边蘸了浓墨,向石上一挥,早写就了“秾芳”二字,正待写“亭”字起,听得鸾铃响,一人指道,“兀的不是王秀才来也!”
混过了多时,自想姻缘一定在此,遂离了京师,又到太原、真定等处浪荡。一起行棋,目睹得无出其右,奋然道:“吾闻燕山乃辽国郎主在彼称帝,雄丽过于汴京,此中必有高人国手天下无敌的在内,今我在中国既称绝技,料然到那边不到得输与人了,何不往彼一游,寻个出头的国手较一较凹凸,也与中国吐一吐气,傅他一个远乡异域的高名,传之不朽?何况自古道燕、赵多才子,或者借此技艺,在王公朱紫家里出入,图得一个好妃耦,也不见得。”遂决意往北路进发,风飧水宿,夜住晓行,未几几日,已到了燕山空中。
父老内里也有斯文在行的,大加赞美道:“怎的两人写来好似出于一手?真是才子才子,可称双绝!”王秀才与谢天香俱各内心喜好,两下留意。父老一面就命勒石工把三字刻将起来,一面就请王秀才坐了首席,谢天香陪坐,大师尽欢吃酒。席间,王秀才与谢天香讲论字法,两人多是芳华仙颜,天然投机。父老每多是丰年纪,历过多少事体过的,有甚么不解意处?见两情面投意合,就撺掇两下成其佳耦,厥后竟偕老毕生。这是两个会写字的成了一对的话。
话说围棋一种,乃是先银河图之数:三百六十一着,合着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吵嘴分阴阳以象两仪,立四角以按四象。此中有千变万化,神鬼莫测之机。仙家常常好此;以是有王质烂柯之说。相传是帝尧所置,以教其子丹朱。此亦荒唐之谈,莫非唐虞之前连神仙也不下棋?何况这家技艺不是平常教得会的。如果本性附近,一动手晓得走道儿便有非常仙着,着出来一日高似一日,直到绝顶方休!也有风致所限,只差得一子两子境地,再长进不得了。至于本质下劣,就是奢遮的国手师父指教他奥妙多少年,只到得自家本等,高也高未几些儿。真所谓棋力酒量恰象个宿世分定,非人力所能增减也。
一起行去,晓得汴梁是帝王之都,定多名手,先向汴京进发。到得京中,但是对局,无有不输与小道人的,棋名大震。来往多是朝中朱紫,店主也来接,西家也来迎,或是行教,或是赌胜,好不热烈过日。却并不见一个敌手,也无可意的女才子撞着眼里的。
王秀才道:“此书颜骨柳筋,无一笔分歧法,不成再易,就请写完罢了。”父老不肯道:“专仰秀才大名,是需求烦妙笔一番!”谢天香也谦逊道:“贱妾偶尔戏耍,岂可当真!”王秀才道:“若要抹去二字,真是可惜!倘若小生写来,一定有如此妙绝,悔之何及?恐怕难为父老每盛心推崇,客小生续成罢了。只问适间大姐所用何笔?就请借用一用,若另换一管,锋端分歧了。”谢天香道:“适间无笔,乃贱妾用汗巾角蘸墨写的。”王秀才道:“也好,也好!就借来试一试。”谢天香把汗巾递与王秀才,王秀才接在手中,向瓦盒中一蘸,写个“亭”字续上去。看来笔法俨如一手写成,毫无二样。
这天只为聘请王维翰秀才书石,特接着上厅行首谢天香在会上相陪喝酒。不想王秀才别被朋友留住,一时未至。父老虽是设着酒菜,未敢自饮,呆呆等候。谢天香便问道:“礼事已毕,为何迟留不饮?”众父老道:“专等王秀才来。”谢天香道:“阿谁王秀才?”父老道:“便是驰名会写字的王维翰秀才。”谢天香道:“我也久闻其名,可惜未曾会晤。本日社酒却等他做甚?”父老道:“他许下在石碑上写农芳亭三字,今已磨墨伏贴在此,只等他来动笔罢然后喝酒。“谢天香道:“既是他还将来,等我学写个儿耍耍何如?”父老道:“大姐又能写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