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三今后,放其锁禁,又将好身教诲。过迁受了这场吵架,勉强住在家中,不敢出门。
淑女劝父亲到房中坐下,告道:“爹爹只要一子,怎生如此毒打?万一失手打碎,厥后倚靠何人?”过善道:“这牲口到底不成人的了!还希冀倚靠着他?打死了也免得被人谈耻。”淑女道:“自古道:‘败子转头便作家。’哥哥方才少年,那见得一世如此!不争本日一时之怒,一下打死,厥后思惟,悔之何及!”过善被女儿苦劝一番,肝火少息,欲要拜候同游这班人告官惩办,又怕反用银子,只得忍耐。自此以后,过迁日日躲在房里,不敢出门,连父亲面也不敢见。
多有繁华后辈,担了个读书的浮名,不去务本谋生,戴顶角巾,穿领长衣,自发得上等之人,习成一身轻浮,稼穑艰巨,全然不知。到知识渐开,恋酒迷花,无所不至。甚者破家荡产,有上稍时没下稍。所之前人云:五谷不熟,不如荑稗;贪却赊钱,失却见在。这叫做:受用须从发愤得,淫奢必然祸灾生。
过了几日,方父老又教人来讲:“太公如何不拘管小官人到学里读书,仍旧放纵在外狂放?”过善道:“不信有这等事!”
常言说得好:“若要不知,除非莫为。”不想方父老晓得了,差人上覆过善。过善不信,想道:“若在外恁般浪荡,也得好些银子使费,他却从何而来?何况小厮日日送饭到学,并不提及不在,那有这事!”又想道:“方亲家是个朴拙之人,必是有因,方才来讲,不成不信。”便唤送饭的小厮来回道:“小官人日日不在学里,你把饭都与阿谁吃了?”这小厮是个教熟猢狲,便道:“呀!小官人无一日不在学里,阿谁却掉如许大谎?”过善只道小厮家是实话,更不再问。到晚间过迁返来,这小厮先把信儿透与晓得。到了房中,过善问道:“你如何不在学里读书,每日在外浪荡?”过迁道:“这是阿谁说?快叫来,打他几个耳聒子,戒他下次不准扯谎!我那一日不在学里?造这话来谤我!”过善一来是爱子,二来料他没银使费,况说话与小厮普通,遂信觉得实然,更不题起。恰是:因无背后眼,只当耳边风。
半月以后,过善择了谷旦,叫媒人往方家去说,要娶媳妇过门。方父老也是大富之家,嫁妆久已完整,一诺无辞。到了吉期,迎娶来家。那过善生性简朴,诸事减省,草草罢了。
过善一心单在财帛上做工夫的人,每日见儿子早出晚入,只道是在学里,阿谁去查考。何况过迁把钱买嘱了送饭的小厮,日逐还是送饭,到半路上作成他饱啖,返来瞒得铁桶类似。过善何繇得知。过迁在先生面前,只说家中有事,不得工夫。过几白天,或去点个卯儿,又经常将些小东西孝敬。那先生一来见他不像个读书之人,二来见他老官儿也不像当真要儿读书的,三来又贪着些小利,总然有些知觉,也装聋作哑,只当不知,不去拘管他。以是过迁得尽情无藉,家中毫不知觉。
当时阖家男女都来下跪告饶。过善讨条链子,锁在一间空房里去,连这田也不买了,气倒在一个壁角边坐地。这老儿虽是一时气不过,把儿子痛打一顿,却又非常肉疼,想道:“看他这模样儿,也不像落莫的,谁道到是个败子!怎地使他转意转意便好?”心下迟疑,无计可施。淑女劝道:“爹爹,事已至此,气亦无益。只因哥哥年纪幼小,被人诱引,乃至如此。此后但在家中读书,不要放他出门,远着这班人,他的动机天然息了。”众家人也劝道:“太公关锁小官人,也不是长法。如本年已长大,何不与他完了姻事?有娘子绊住身子,料必不想到外边浪荡,岂不分身其美?”过善见说,深觉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