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涛拿着围棋罐,一颗一颗往内里装着棋子,待钟会说完,白子已收齐了。
“将军必为万盛之尊,是非忠奸皆由您来评定,何惧天下?”钟会持续煽火。
钟会出了府衙,马上便去处司马昭复命。司马昭正与山涛会商邺城铜雀台曹氏诸亲王、宗室的“看顾奉养”之事。山涛办事妥当,既制止了祸乱产生,又善待了曹氏诸亲王,朝野表里皆是一片赞誉之声,司马氏是以赢回很多颜面,更堵住了天下悠悠之口。是以,司马昭表情大畅,兴趣很高,谈罢今后留山涛围棋对弈,正下到紧急之处,钟会来了。他见山涛在,本想延后禀报,司马昭却道:“但讲无妨。”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曹璺必将遭到连累。这个结局是钟会不想看到的,而山涛也毫不能孤负帮嵇康扶养孤儿的信誉。
狱中,嵇康借着一盏残烛的微光,用石块在墙壁上写着一首纾浇愁绪的《幽愤诗》。忽而一阵阴风从身后刮起,他回身相看,只见灯下垂垂堆积出一团黑影,越积越大,构成一丈多高的一个鬼影,穿戴黑衣草带,瞪着铜铃般的大眼,张着血盆大口,恶狠狠地对着嵇康。
他只道那鬼怪会识相拜别,谁知一片火光重新在面前亮起,比之前光亮百倍,待展开眼时,不见涓滴鬼影,一个白衣公子负手立在面前。竟是王烈。
想到这,钟会道:“将军,鄙人觉得嵇康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贵爵,轻时傲世,不为物用,无益于今,有败于俗,且平日文章多抨击当世、妄议朝政,若不借此机遇将其诛杀,今后定为亲信大患。何况,他身为曹氏姻亲,又是清流魁首,若今后被亲曹的权势所拉拢操纵,那但是一把利器啊……”说到这,偷眼察看司马昭的神采,已然定了杀心。
司马昭点点头,看向钟会道:“依士季看来,此案该如何措置?”
司马昭眯眼看着二人,半晌笑道:“猴子与士季可贵如此定见不异,就依你们之言吧。”两人领命,皆浑身盗汗地出了司马府。三今后,朝廷公然颁下诏令,以谋逆之罪判处嵇康、吕安极刑,将于一月后在洛阳东市问斩。旨意一出,天下震惊。
“人间虚空,不如永久。”
“当日曹操诛杀孔融,虽过了这么多年,世人提起,仍很有诟病。嵇康之名不在孔融之下,恐怕……”司马昭道。
“三百年漫冗长路,桑田剧变,长休不孤傲么?”
“你,你……”王烈见他将举在唇边的延髓重又放回膝前,便知他是是以物不能挽救吕安,决计放弃服食,要陪着老友一起去死。狠狠揪了两下头上的黄发,王烈急怒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吃是不吃!”
嵇康拾起,捧在手中,只见是一块馒头大的青石,晶莹剔透,披发着一股稻米饭的香气,不解道:“这是?”
王烈说罢,又催促道:“快吃了,错过机会便真成一块石头疙瘩了!”
“你小子能够啊,胆量够大,我搞出那么大一只鬼,你竟不怕?还甚么耻与魑魅争光,死光临头了嘴上还不饶人!”王烈撇嘴道。
司马昭抿着嘴唇,沉吟起来。
“罢了罢了,瞒不过你!” 王烈叹了口气,将此物来源照实相告。
“好,你便好好守着你的永久!”话音未落,王烈身影已消逝无踪。嵇康长叹一声,低头看向膝前那块延髓,已乌黑如墨,与平常山石普通无二。
“别问那么多,从速吃了便是。”王烈捋了捋长发,蹙眉道。
“长休?”嵇康惊道。
“猴子,该你落子了。”司马昭见山涛直勾勾地盯着棋盘,不发一语,催促道。山涛回过神,对着一盘残局,点头笑道:“老臣棋艺不精,无得救之心力,甘拜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