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拿帕子拭着本技艺指头上沾的水珠,陶灼华淡然笑道:“我现在孤家寡人,便是跟着他入京,他有求于我,又如何能满心难堪?我到盼着入大阮为质,不过是借此离开虎口,换个处所与娘舅一家重聚。”
见娟娘一脸茫然,陶灼华淡淡说道:“娟姨有所不知,当今大裕皇朝败了,朝廷正在跟大阮合谈。对方提出了前提,要瑞安长公主的长女入大阮为质,不日便要出发,平生一世不得转回。”
“娟姨您坐”,陶灼华将方才抱回的那只紫檀木匣子一推,再慎重说道:“您与茯苓的卖身契早便被母亲烧掉,母亲归天时将夕颜拜托给您,您便算做夕颜的长辈,没有甚么当说不当说。”
灿烂的落日染黄了月红色的窗纱,那缕碎金的光芒挥洒,映上陶灼华清湛的眼波。她的眸色潋滟清远,瞧着安好而又通俗。
指指那一匣子珠光宝气的金饰,陶灼华唇角微微一弯,悄悄笑道:“陶家虽比不得公候王府,却也家资殷实,平日母亲的陪嫁、舅母与表姐给我的金饰莫非还少?我也不是眼皮子陋劣,又何必迷恋他那些东西?”
只是一想到小女人要以十岁之龄去应对长公主府一对老狐狸,娟娘轻抚着陶灼华肥胖的双肩,心上无穷顾恤。她将陶灼华揽在怀中,果断地说道:“夕颜,既是你主张正,不管你去往那里,娟姨天然一起陪着你。”
“长公主的长女?她去那里与我们有甚么干系?”娟娘在唇间喃喃自语,心间漫过阵阵惶恐,她不敢再往下想,只担忧地望住陶灼华。
回到陶灼华的卧房,娟娘给她泡了杯蜂蜜水润喉,眸色凝重地拍着她的手道:“蜜斯,您现在大了,是该有本身的主张。论理娟姨不该多说,只是那位苏大人的为人,当真叫人不敢苟同。娟姨听着他的话清楚是一派谎话,您必然要想清楚。”
说了半日,见苏世贤承诺很多,陶灼华虽有些愤激,却垂垂意动,娟娘只觉忧心如焚。她借着添茶悄悄给陶灼华施个眼色,陶灼华只微微点头表示她放心,却未曾大声辩驳苏世贤的谎话。
娟娘捧着湖中新折的莲花出去,将银蓝底银边缠枝花草纹大碗中的残荷换去,又添了些净水,不著陈迹地听着这父女二人的对话。
忆及前些光阴陶灼华催着陶超然百口出发,娟娘有些后知后觉,她恍然问道:“您催着舅老爷出海,原是为得本日这一出?蜜斯,这些动静您都是打哪听来?”
如果将豺狼唤做父亲,便是轻渎了这个称呼,又如何对得起死去的母亲,更如何对得起宿世娘舅一家的死亡?
陶灼华始终低垂着头,轻素若雪的脸上带着一丝恬柔,她轻声说道:“夕颜乍闻当年旧事,心上一时难以接管,现在便以大人相称吧。”
“自古民不与官斗,苏世贤现在是御史大夫,背后又有着监国长公主这棵大树。陶家即使泼天繁华,终归只是商贾,拿甚么与他们对抗?娘舅待我们有情有义,我更不要因为本身的原因,扳连了府中这几十口人。”
“不是我想随他去,而是他此次返来,对我志在必得。”陶灼华纤长的指甲划过炕桌上青瓷花斛中一枝含苞待放的白莲,冷嘲笑道:“昔年为了繁华繁华,将我与母亲弃若敝履,他何曾有半分惭愧?若不是现在被逼无法,苏世贤如何情愿涎着脸登陶家的门?”
苏世贤无可何如,只能眼瞧着她搭着娟娘的手折转向屏风以后。
陶灼华忍着满心仇恨,曲膝行了个礼,并不以父亲相称,只是客气地答道:“大人好走”,苏世贤微有失落,颤颤地唤了一句夕颜,眼中出现哀怨的光彩,低声问道:“多年前的恩仇已然随风,莫非夕颜便不肯唤一句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