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南将脸转向了别的一侧,淡淡说道:“是啊,想来也是极巧……”
夜色渐深,风也愈演愈烈,绮南便也没再对峙,只是留给子歌一盏宫灯。
她前脚刚出了宫门,却闻身后传来一阵短促的脚步声。止步转头,却见一个蓝袍玉冠的男人缓缓走近,面露欣喜之色。
高阳悄悄‘哼’了一声,没有答复。隔了半晌,他放动手,向着世人说道,“中州历朝各代,均奉南诏为友邻之邦,此番南诏使团又不远万里前来和亲,诚意动人,只惜宫中实无适龄皇嗣……”
在这幽幽深宫里,哪有‘可巧’这一说。统统无启事的偶合,都是事在报酬。
方氏会俄然语出相询献艺一事,实为奉侍的面前人成心偶然地多了一句嘴,在她内心埋了一道引线;莲儿选了这首曲子,只因子歌成心指导,说它的节拍与银纱舞相合,又是大齐妇孺皆知的名曲,她才欢欢乐喜地应了……
刘豫章的目光长久地投向了殿上,随即又望着面前眼含等候的莲儿。他的面上堪堪浮起一丝浅笑,朗声道:“郡主一歌一舞一杯酒,敬的是当年为了高氏国土驰骋疆场的前辈,豫章愧不敢当,便代先人饮三盅为敬。”
现在夜,她在殿中拨动绿绮琴弦时,真正想要借这个偶合引来的,倒是座中的那位醉心音乐的知音。
他望着跪在本身脚边发颤的宫女,内心悄悄有几分歉意,却只能起家仓促离席。方才是他成心惹她用心,她才会乱了分寸,但非如此,他便没法半途离席,去一探究竟。
凛冬有幸寻芳至,殿前歌舞醉留行。公子把酒樽前笑,一杯未尽情意迟……
他仿佛俄然想起了甚么,眉间微微蹙起,一手抬至额前,悄悄揉着太阳穴。方氏见状,忙笑着接过话头:“臣妾琴艺陌生,这琴便也是束之高阁,好久未弹过了,音色自是差了些。但陛下看起来一如臣妾初见时那般贤明神武。”
如果子歌并未料错,想必他必然会循着这琴声前来一探究竟。
“郡主歌舞双绝,这首《入阵曲》,朕也有多年未听过,你的归纳非常别开生面。”高阳点头表示她起家,唇角带笑,望向方氏,“朕记得皇后当年谱下此曲时,朕还未破雍州,一晃竟已过了廿载,朕不复当年之勇,这绿绮琴的音色,也是大不如前了……”
欢宴如常。莲儿坐在穆离轩身侧,见越来越多的人对她侧目相看,忍不住喜上眉梢,羞赧地低头,却又悄悄地打量着刘豫章的神采窜改。而刘豫章则对四周的骚动恍若不知,规复了之前不耐烦的面色,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
“……只能广诏天下青年才俊,入京赴选。若座中任何一名有才气得之,都会是大齐的幸事。”高阳一字一顿地说道,“甄选自明日始,如有能受郡主喜爱者,授骏马之礼,官居二品。”
子歌冷静想着,脚步倒是越走越慢,绮南并未在乎,便也不紧不慢地与她保持着间隔。二人将琴送回椒房殿,绮南又要遣宫人送子歌归去,却被子歌直言回绝了。
他顿了顿,目光沉沉地扫过几位皇子。皇宗子高祯暮年丧妻,现在府中既无正妻,也无母妃替他筹措、另行聘娶,高阳也一贯对他不闻不问;澄江王高湛的王妃赵白蕊乃当朝丞相之女,而高桁也早在方氏的筹划下与朝中权贵定了婚事;至于高榆,其母妃林氏对他多有珍惜,毫不会让他娶外邦女子为正妻,早早便在陛上面前几次劝着“榆儿年纪尚轻,未行冠礼,难担和亲一事”,将此事推委了。
高阳见底下又是交头接耳,一片欢乐之色,便挥了挥手,令歌舞再续。帘幕后钟鼓齐鸣,方才抚绿绮琴之人,倒是再未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