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歌站在路旁,挥手目送顿时李璟的背影绝尘而去。怀里揣着的那方锦囊温热,恰仍旧交脸上那两行滚烫的清泪,倒是她此番入京最好的奉送。
“你老是吹牛皮,我听不惯。”
李璟双目圆瞪,望着她的脸,半晌无言,那双已显衰老之色的眼睛,逐步出现了一点泪光。他伸手扶起子歌,将她的脸看了又看,不由颤声道:“我想也是了……如此辞吐气度,又如何能有别人?”
“甚么家业不家业的,我能走到这一步,全因杨家大力互助。这份情义,我一向铭记于心。”他转头望了望子歌,暴露一丝担忧之色,“歌儿,你如此年幼便欲承此大事,教我如何放心得下……”
“我当年身在泸州,没有救得你父亲一家,原觉得定会抱憾毕生。”他握着子歌的手,神采冲动,“不成思议……不成思议……那嫂嫂她但是也逃出来了?”
“这些年……苦了你了。”他哑声说道,子歌闻言,眼里的泪水亦是泫然欲下。
“宇轩做了这机巧,杨后写了这锦囊,当时他还曾笑言道,天下战略皆入其彀中。”李璟轻声说道,“你看,这包裹便是一首诗谜。一尺深红胜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
“娘是杨家主母,天然逃不过一死,但杨姑姑托人将我救了出来,在绫罗城里养我成人。歌儿一向过得很好,直到……”子歌眼眶一红,颤声答道:“直到那方氏派人将我养母殛毙,又毁我家田,歌儿难忍这口烦闷之气,便解缆进京了。”
他轻哼一声,扭过甚去,不看罗少康瞋目而视的神采。子歌与红裳相视一笑,俱不言语。
李璟听罢,很久无言,只是冷静地用目光形貌着子歌的脸颊,眼里充盈着浑浊的泪水。
“你的名字,但是叫林安歌?”见子歌点头,他的眼睛一眯,沉声问道,“你手中可有旧人之信物,让我确认一二?”
“一别十年,叔父的音容却也没有大改。”子歌也不由热泪盈眶,忆起昔日在京中时,逢年过节,便会于王府与李氏欢宴,父亲与李璟把酒言欢,本身则与一帮后辈们在院中游戏,恍若隔世。
有一人坐于上首,其他侍从皆站在其侧。罗少康通报过后,冲他一揖,然后垂首立于一旁。
“歌儿不苦……只是念及杨氏抱屈多年,父母姑姑皆惨死,现在展转反侧,夜不能安。”
“恰是,家中长辈不幸亡故,安歌走投无路,便想起了母亲曾提过的昔年旧情,方来相求。”子歌垂首,恭敬地说道。
“璟叔父……我是歌儿!我是杨宇轩的女儿杨子歌!”
“那便听你的罢。”李璟拗不过子歌,半笑半叹道。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小巧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杨姑姑是早就推测,杨家也会有旧貌换新颜的一天罢。”子歌捏着那方锦囊,失神地说道,那声漫不经心的‘姑姑’二字落入李璟耳中,让他神采陡变。
他叹道,回身从陪侍的手中接过一个小小的包裹,放在了两人之间。那包裹四四方方地,以一袭暗红色的锦缎封口,上面用孔雀羽作丝线,绣着一只彩凤,斑纹烦琐精彩,但看起来却甚是陈腐。
汝阴侯李璟微浅笑道,姿势中涓滴没有贵族之骄横,反而分外夷易近人。他虽年过半百,倒是英姿勃发,神采奕奕,锦缎衣衫当中,身形还是健旺。
两人又叙了小半时候的旧。因李璟身有要事,需立即回京面圣,二人方依依不舍地别过,商定都城再叙。
回过甚,却见穆离隽正翘着二郎腿,一脸不耐烦地坐于车顶,手里的花枝早已被拔秃了。
“王爷,我把安歌女人给您带来了。”
“你自小便聪明过人,又有这杨家锦囊在手,在京中安身并驳诘事。”他顾恤地抚了抚子歌的脸颊,叹道,“只是你身份特别,一旦被人发明,结果不堪假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