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行自洛阳至。
臣光曰:高祖骄以失臣,贯高狠以亡君。使贯高谋逆者,高祖之过也;使张敖亡国者,贯高之罪也。
臣光曰:世或以韩信为首建大策,与高祖起汉中,定三秦,遂分兵以北,禽魏,代替,仆赵,胁燕,东击齐而有之,南灭楚垓下,汉之以是得天下者,大略皆信之功也。观其距蒯彻之说,迎高祖于陈,岂有反心哉!良由渎职怏怏,遂陷悖逆。夫以卢绾里□旧恩,犹南面王燕,信乃以列侯奉朝请,难道高祖亦有负于信哉!臣觉得高祖用诈谋禽信于陈,言负则有之;固然,信亦有以取之也。始,汉与楚相距荥阳,信灭齐,不还报而自王;厥后汉追楚至固陵,与信期共攻楚而信不至。当是之时,高祖固有取信之心矣,顾力不能耳。及天下已定,则信复何恃哉!夫乘时以徼利者,贩子之志也;酬功而报德者,士君子之心也。信以贩子之志利其身,而以君子之心望于人,不亦难哉!是故太史公论之曰:“假令韩信学道谦让,不伐己功,不矜其能,则庶几哉!于汉家勋,能够比周、召、太公之徒,后代血食矣!不务出此,而天下已集,乃谋畔逆;夷灭宗族,不亦宜乎!”
夏,四月,行自洛阳至。
太祖高天子下
初,上以阳夏侯陈豨为相国,监赵、代边兵;豨过辞淮阴侯。淮阴侯挈其手,辟摆布,与之步于庭,仰天叹曰:“子可与言乎?”豨曰:“唯将军令之!”淮阴侯曰:“公之所居,天下精兵处也;而公,陛下之信幸臣也。人言公之畔,陛下必不信;再至,陛下乃疑矣;三至,必怒而自将。吾为公从中起,天下可图也。”陈豨素知其能也,信之,曰:“谨奉教!”豨常慕魏无忌之养士,及为相守边,告归,过赵,来宾随之者千馀乘,邯郸官舍皆满。赵相周昌求入见上,具言豨来宾甚盛,擅兵于外数岁,恐有变。上令人覆案豨客居代者诸犯警事,多连引豨。豨恐,韩王信因使王黄、曼丘臣等说诱之。太上皇崩,上令人召豨,豨称病不至;玄月,遂与王黄等反,自主为代王,劫略赵、代。上自东击之。至邯郸,喜曰:“豨不南据邯郸而阻漳水,吾知其无能为矣。”
上还洛阳,闻淮阴侯之死,且喜且怜之,问吕后曰:“信死亦何言?”吕后曰:“信言恨不消蒯彻计。”上曰:“是齐辩士蒯彻也。”乃诏齐捕蒯彻。蒯彻至,上曰:“若教淮阴侯反乎?”对曰:“然,臣固教之。竖子不消臣之策,故令自夷于此;如用臣之计,陛下安得而夷之乎!”上怒曰:“烹之!”彻曰:“嗟乎!冤哉烹也!”上曰:“君教韩信反,何冤?”对曰:“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高材疾足者先得焉。跖之狗吠尧,尧非不仁,狗固吠非其主。当是时,臣唯独知韩信,非知陛下也。且天下锐精持锋欲为陛下所为者甚众,顾力不能耳,又可尽烹之邪?”上曰:“置之。”
定陶戚姬有宠于上,生赵王快意。上以太子仁弱,谓快意类己;虽封为赵王,常留之长安。上之关东,戚姬常从,日夜啼泣,欲立其子。吕后年长,常留守,益疏。上欲废太子而立赵王,大臣争之,皆莫能得。御史大夫周昌廷争之强,上问其说。昌为人吃,又大怒,曰:“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成!陛下欲废太子,臣期期不奉诏!”上欣但是笑。吕后侧耳于东厢听,既罢,见昌,为跪谢,曰:“微君,太子几废!”时赵王年十岁,上忧万岁以后不全也;符玺御史赵尧请为赵王置贵强相,及吕后、太子、群臣素所敬惮者。上曰:“谁可者?”尧曰:“御史大夫昌,其人也。”上乃以昌相赵,而以尧代昌为御史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