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既受勾引,何故克日纷繁觉悟,哑巴亏也不吃了,非要打官司?唐潆在屏风后听政,实在叹服颜逊雇佣水军的才气,听听这略带哽咽的调子,演技信手拈来。若搁在宿世,活脱脱一个演出系科班毕业投身商海的影视公司网宣部主管。
颜逊上前一步,跪下,沉痛道:“臣附议。冲云子欺上瞒下,奸佞狡猾,臣察人不清,险酿大祸,望陛降落罪!”
颜逊虽是国舅,也从无随便出入中宫之理。元皇后颜祁尚在时,颜逊是颜祁的胞兄,兄妹情深厚谊,天子独宠颜祁一人,许了她很多特权,颜逊借机蹭利,不时以家中二老思念独女之名代为看望。元皇后薨逝,中宫移至未央宫,除别的,几近再无变动,特权是以遗留。
二人接踵步入耳殿,屏退摆布,紧闭门窗。
书案上置有纸册,页脚起了褶皱,应是有人常常翻阅而至。每一页,官宦蜜斯、世家仕女的生辰、家世、嫡庶、品性、面貌,寥寥数笔概过。礼部新录的适龄待嫁美人名册,颜逊捧起来,径直翻到褶皱最深的几页,其上,被人划过几条朱砂笔迹,颜逊细心详确地看着。
燕京中一万亲卫军,够了吗?不敷,京畿四周五万上直卫,仅御令可调遣,又无颜氏安插此中。两位伯父颜宗任与颜宗回分掌十万定州卫、十万凉州卫,凉州与海州毗邻,受薄玉统辖的十万海州卫掣肘,剩下一个定州卫,若定位于急援,长驱北上,需经雍州。上直卫,颜逊偶然动它,昭然若揭惹人生疑,颜逊的心机,在雍州卫。
算是政治联婚,但是,远远不敷。
顺天府府衙前车马川流不息,黔黎络绎不断,几近要将大门挤破,堂鼓砸破,讼状堆叠如山。冲云子地点道观前亦沦为断壁倾圮,门可罗雀,情状苦楚。
天子自称贤人,既是人,孰能无过?天子能,后代史乘如何评说是后代的事,天子一日当政便一日无过无错,大贤人矣。是以,天子眼里,颜逊侪类,偶然极是讨喜。
颜逊的言语中充满了鄙夷,目露凶光,眼角也高高向吊颈起:“成败皆系于你,若事败,我毫不留你性命!四年前,你与我暗害,择一宗室子搀扶,视其为傀儡,待陛下大去,暗中操控新帝,进而蚕食皇位。你独居深宫,宫人几经更迭,觉得可瞒我耳目,暗度陈仓?”玉石一事,余笙不受惩罚,反入太病院任职,那夜宫中究竟产生何事,颜逊无从得知,猜想下来,也与皇后脱不开干系!
春欲尽,日迟迟,牡丹时。
谨身殿内,除却屏风后听政的三人与宫娥内侍,仅天子、颜逊与刘兆和三人罢了——掌起居注的中书舍人临时不提。三个男人,无脚本台词,同场飙戏,分外纯熟。被迫感染了数年厚黑学的唐潆忍不住在内心感慨:人生活着,公然端赖演技。
皇后坐在榻上,只悄悄品茶,不发一言。
借律法之刀诛杀冲云子是颜逊之意,废子必弃。天子对冲举之术半信半疑,冲云子吉祥之兆口说无凭,红色玉石“死无对证”,所谓丹药更是故弄玄虚。与其来日为人揭露,东窗事发,不如本身先动手为强。
泥人置于枕边,只余小半张脸苟延残喘,甚是风趣。皇后将泥人放好,才向忍冬笑道:“你不知,小七入眠前总抱着它。有一回,我悄悄取走,她清楚睡着,也自眼角滑出几行泪来,将我的手当作泥人紧紧攥住不放,才垂垂安稳。”皇后想着,更加感觉好笑,唇角弯弯点头道,“浑身傻气。”
顺天府尹刘兆和御前执笏奏对:“冲云子,宵小也,善弄鬼神之术,百姓多有受其勾引而不自知者。一卦一符水一法事,竞价百金而不得,牟暴利乱法治,当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