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垂眸,又阖上眼眸,似是不忍回想畴前亲眼目睹的悲惨残暴的场景。半晌后,她展开眼,精密纤长的睫羽微微颤抖,她沉声道:“昔日你外祖父为权势蒙蔽了双眼,一心篡权夺位。当时你祖母尚在人间,她手腕勇敢硬决,两位辅臣前后被她设想逐出朝堂。你外祖父遂韬光养晦,大要做个忠心耿耿的朝臣,借以获得皇室信赖,进而又将女儿嫁入宫中,攀附皇室,国戚之身份更便当他结党营私生长权势。”
指尖紧紧攥住脉案,唐潆嘴角闪现出凄然的笑容。她不明白,为甚么要瞒着她,倘使真是数年前中毒抱病,当时她已即位,只诏令颁下,普天之下的能人异士何敢不从?医正没法可解,是他无能!莫非本朝杏林界中大家皆干才?
玉竹触及她的手,蹙眉道:“陛下伤病初愈,蒙受了风寒如何是好?先入殿去,换身衣裳罢。”
唐潆顿了顿,她不知太后何故突将话峰转到此处,游移着点头:“我晓得。”她初来时虽是婴孩,却有成人的思惟,能察言观色,能见微知著。即便不提此,她这四个早夭的兄长既是皇室子孙又有封号追赠,每年祭日都需依循章程礼节停止祭奠,她没有不知之理。
劝说明显无果,玉竹只得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天气蒙蒙亮起,雨已停歇。数步以外的海棠树上有花绽放,娇花嫩蕊,浅红翠绿,雨水沿着花瓣滴落,落到树下的一处水凼,出现圈圈波纹。
刘协身为医正,统辖太病院,精通医术德高望重,他无能,太病院诸多医官随之亦无能。再说官方,余笙的父亲去官退隐,于江南杏林界很驰名声,亲朋故旧俱是爱莫能助。宋稷颜殊之流虽非名家出身,昔日游走于贩子街巷江山百川中,所见所闻既多且杂,仍然束手无策。
万家入梦,灯火阑珊。
但是,这又如何?
玉竹道:“陛下,一起风尘仆仆,怠倦劳累,纵有苦衷,来日可与旁人细说排解。眼下还是皁歇了好。”
她说完,四周堕入沉寂,只余风声雨声在耳畔缭绕,许是喧闹过火,这风声雨声听来竟格外的寥寂,倘是情感降落之人,定会触景伤情,感念悲戚了。
唐潆悄悄坐着,夙来挺直的脊背颓废地弯下来,精力靡靡不振。风雨渐大,檐下的雨帘滴滴答答,溅落在地,湿了她路上早已感染灰土泥泞的衣摆。她将目光从海棠上移开,抬头望向穹宇,不知厚厚的云层几时才气被扒开,明日又何时才气到来。
唐潆的眼中充满了血丝,神采难掩倦怠,刚才她孔殷之下握紧了太后的手腕,现在稍稍安静下来,忙先抽脱手,支吾道:“阿娘,我……”生辰那日,她誓词而后毫不违背礼节,但是她经常茫然,于她们而言,需获得甚么境地才算违礼?既如眼下,这般肌肤相亲,畴前定是在礼以内,现在呢,今后呢?
何人所为?
自太病院返来,唐潆入殿后便坐在檐下,她手中攥着一卷书册,直直地望向庭苑中经风培植遭雨残虐的海棠树,面色惨白,目光凝重。斜风细雨,即便有房檐遮挡,不免不被淋湿少量,且夜深不歇总非功德,池再与青黛尚在日坛,玉竹只好上前相劝。
唐潆的视野落于太后的面庞上,凌晨,她施薄妆,因妆容平淡,一双精美灵秀的眼眸便突显出来。她盯着她的眼眸看,目不转睛,一面看一面缓缓走畴昔,即便医正有言双目渺渺尚需三年五载,她仍放心不下,恐怕她又悄悄地将真相坦白。
檐下坐了一人,坐了一夜,久坐久静,不发一言。直到晨光扒开云层投射下来,漏壶声催,她方复苏似的,涣散的目光重新集合,扶着玉竹的手站起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