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倒是晓得,婶娘还是活力了,她捏了捏宋氏的手,又给紫鹃使眼色要她去劝住宝玉,免得这个一贯率性的表兄又说出甚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而后才柔声道:“婶娘坐下罢,可莫要折煞我了。”
黛玉回身扶住宋氏,一起跟着凤姐进了贾母的屋子。
她婶侄二人行了礼,便也要坐,只是宋氏竟推黛玉坐她上头,可把黛玉及世人吓了一跳。
黛玉倒是早推测了宝玉会在,只是有些担忧宋氏会是以心生鄙夷,幸亏宋氏只微不成闻地轻笑了一声,便把目光挪开,转而同贾母酬酢:“老太太养了我们女人这些年,天然当得我一拜。”说完竟不顾贾母禁止,切身行了一礼,又推黛玉,“去拜见你外祖母罢。”
虽换了门,黛玉内心却另有些不忿,只是下了肩舆,瞥见凤姐带着平儿、紫鹃亲身在仪门内候着,想说的话便跟着紫鹃眼里闪现的水汽一起溶解了,她回了凤姐的礼,便问紫鹃:“但是你本身要离了我去的,现在哭甚么呢。”虽嘴上不饶人,本身却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倒是宋氏在一旁道:“久别相逢是丧事,值得一哭。”紫鹃内心一叹,想道:“林家太太果然是个好人,连我们这些下人她也瞧得起,女人跟着她,我也能放心了。罢了,女人甚么身份,我们如许的,便是替她操心,又能做甚么呢?不过扳连着女人分神担忧我们罢了。”因此劝道:“女人可别哭了,细心风吹着眼睛。”凤姐亦跟着道:“这儿日头大,我们还是出来说话吧,老太太念了好几天了。”
宋氏喜道:“有甚么说不得的,我们娘儿俩便去说说,本身玩乐便罢,何必同旁人比呢。”
凤姐赔笑道:“原是我事儿多,没来得及交代清楚,怠慢了林家恼人同mm,现在mm再一哭,老太太那边更饶不得我了。”
“那是他家的探亲别墅,贵主未至,他们自家人也罢了,我那里能随便就闯呢。”黛玉嘲笑道,“况他家府上也养了很多清客,便就是要他家的娘娘看着冲弱戏言欣喜发笑、享嫡亲兴趣,也轮不着我呢。”她本来便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人家修了一半的园子,特特地要她去逛,她也觉着不像,甚么叫“恐娘娘探亲后便没了机遇”,她是这般见地少的人,贪着去个还未修完的园子里玩么?
藕舫园便如其名,养着接天莲叶,虽庄子不大,名誉却不小——宋子宜年青时曾邀老友八人一道在此赏荷观月,九位俱是当世文杰,诗酒酣乐,月明景宓,莲子暗香与夏夜清风说不出的恼人,又有采莲女的轻舟停在他们画舫不远,不觉文兴大发,有《藕舫月夜》十七首存世,文采斐然,说不出的风骚隽逸,一时洛阳纸贵。藕舫园便由此得名,与当世大儒沈劼得志当垆卖酒时的酒舍沈庐、当朝太傅孙能桦昔日广开大门,讲课育人的天雅农庄并称为文赋三院。厥后宋氏出嫁,这藕舫园便被宋子宜作为嫁奁送给了敬爱的女儿。只宋氏也不是吝啬的人,如有文人骚人欲进园抚玩,她亦让管事欢迎安排,是以虽多年畴昔,这园子名声仍未见衰颓。
听得要去藕舫园,黛玉也不觉心生神驰,不由笑道:“婶娘可说好了。”宋氏爱她可贵暴露的小女儿娇态,便将她搂了入怀,道:“天然是说好了的。我年幼时也爱去那边,当时不知天高地厚,常常到了那边,也想着要作两句诗才好,不过是矫揉堆砌,偏我本身还不觉着,题了扇面上,本身耍着玩,只要一日叫父亲瞥见了,被他一通笑话。当时年纪太小,连差异多多数不晓得呢。现在本身也长进了很多,却没有小时候的胆量了。”黛玉道:“有那十七首珠玉在前,免不得要‘此前有景说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