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妇人和小女人在桃红地搀扶下爬上马车,先拜谢仲氏,继而看向关素衣,目中双双放射出冷傲的亮光。她们均与关素衣避之唯恐不及的镇北侯府很有渊源,一个是叶蓁的母亲刘氏,一个是她的女儿赵纯熙。
关素衣宿世已看淡统统,这辈子天然不会被旧人旧事扰乱心神。她伸脱手,缓缓倒了两杯热茶,柔声低语,“二位请。”上都上来了,她也不会无端把人撵下去。
此生再见,关素衣对他无爱亦无恨,自是能够安闲面对。而热忱开朗的仲氏却与赵陆离扳话起来,是以得知了他镇北侯的显赫身份。
少女身穿最素净不过的淡蓝衣裙,广袖略略一抬便暴露半截纤细乌黑的腕子,上面并无金银玉器装点,却已充足华丽,这华丽由皮肉渗及骨肉,仿似桃夭杏芳,撼民气神,难怪世人都言“美人在骨不在皮”,却本来是这个事理。而她清脆委宛的嗓音中天生就暗含一丝柔情密意,普通说话时还好,若像当下这般决计放低放柔,竟连刘氏和赵纯熙如许的女子也难以抵挡。二人摸了摸酥麻的耳廓,这才端起茶杯伸谢,垂眸啜饮时目中泻出一丝厉芒。
思及此,刘氏与赵纯熙暗中互换了一个眼色,然后假装感激涕零地与仲氏套近乎。
想起上辈子祖父撑着病体前来镇北侯府替本身讨还公道,却被活生活力晕畴昔;想起父母果断不肯信赖赵家人的歪曲,拼得头破血流亦要让本身和离却差点被宗族除名;想起外祖父母顶着漫骂前来别院接本身回故乡,关素衣眼里已是泪光盈盈。
但是人选还未择定,镇北侯府调派的媒人就已带着丰富的礼品上门,连刘氏也来了好几趟,替前半子讨情。所幸关家并非那等趋炎附势之辈,以“门不当户不对”的来由决然回绝。媒人与刘氏苦劝无果,只得悻悻回转,叫关素衣松了好大一口气。
怪道那车夫面善得紧,却本来是故交。半息罢了,关素衣已敛去异状,安静地看着踉跄走来的两人。
关素衣早已从她们的言谈举止中发觉异状,不免悄悄测度她们的来意。凭镇北侯府的权势,怎会让嫡蜜斯乘坐百姓公用的乌蓬马车?她记得赵纯熙有一辆金粉朱漆装点的马车,招摇过市时格外张扬,哪像现在,竟只说本身姓赵,绝口不提“镇北侯”三个字,仿佛决计埋没了身份。她究竟想干甚么?
此时男女大防还未像后代那般严格,男女共乘一辆马车并不鲜见,以是仲氏才有此一问。关素衣将下颚磕在母亲肩膀上,顺着竹帘裂缝看去,眉头不由微微一皱,总感觉车夫似在那里见过,当真面善得很。
“夫人,不知谁家的马车坏了车轱轳,现在卡在半道过不去,那家的蜜斯冻得呜呜直哭,怪不幸的。”车夫语露怜悯。
关素衣披上大氅,走入纷繁扬扬的雪花中,虽脚步舒缓,思路却不断奔涌。不过一个小小的窜改,仿佛统统的事情都不一样了。那日祖父并未气急攻心乃至于卧病在床,也未因口拙而受人调侃嘲弄,乃至身败名裂。现在的他还是儒家学派的领甲士物,亦是受人钦慕的当世文豪。父亲也不消日日守在床边侍疾,终究得了个“缩头乌龟”的诨号,今后无地自容。
本来还担忧关素衣嫁入镇北侯府会波亏本身好处的赵纯熙,这会儿已从犹疑不定变成了愤怒不甘。待两人走远以后,她搂住父亲胳膊,对关素衣极尽歌颂。刘氏也跟着敲边鼓,直言外孙女年纪大了,该找个主母替她筹措婚事,免得被人看不起,而外孙却还年幼,更需母亲体贴照顾如此。
因圣元帝格外推许儒学,又在南郊闵德山建了孔庙,上行下效,这些日子前去祭拜孔圣的人络绎不断。身为儒家学派的泰斗,关老爷子和关父当然不能落于人后,早早就叮咛仲氏烹了小羊羔肉拿去享祭。二报酬表诚恳,寅时一刻便提着灯笼出门,筹办一步一步爬上山,把母女俩留在前面坐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