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素衣披上大氅,走入纷繁扬扬的雪花中,虽脚步舒缓,思路却不断奔涌。不过一个小小的窜改,仿佛统统的事情都不一样了。那日祖父并未气急攻心乃至于卧病在床,也未因口拙而受人调侃嘲弄,乃至身败名裂。现在的他还是儒家学派的领甲士物,亦是受人钦慕的当世文豪。父亲也不消日日守在床边侍疾,终究得了个“缩头乌龟”的诨号,今后无地自容。
仲氏的丫环桃红跑畴昔,隔着门帘拜了拜,又说了几句话,便有一名穿戴豪华的中年妇人挽着一名十二三岁的小女人下来。小女人明眸皓齿,粉面桃腮,微红的眼角挂着两串泪珠,叫人看了又爱又怜。
赵陆离对“亡妻”有愧,正筹办令人递信问问她的定见,她便已先行传话过来,让他多为后代考虑。这一来一往,赵陆离终究下定决计,去了宫中求旨。而他因各种难以言说的纠葛,建国后虽身居高位,却并无实权,且很少密查朝中诸事,故而并不晓得关素衣已被圣元帝钦点,不日便会入宫为妃。
因圣元帝格外推许儒学,又在南郊闵德山建了孔庙,上行下效,这些日子前去祭拜孔圣的人络绎不断。身为儒家学派的泰斗,关老爷子和关父当然不能落于人后,早早就叮咛仲氏烹了小羊羔肉拿去享祭。二报酬表诚恳,寅时一刻便提着灯笼出门,筹办一步一步爬上山,把母女俩留在前面坐马车。
但事情还没完,婚事被拒的动静引得赵纯熙悲伤大哭,当即领着弟弟跪在父亲书房门前不肯起来。她认准了关素衣,谁劝都不听,而赵望舒在她的鼓动下也极想要一个和顺驯良的母亲。
但是人选还未择定,镇北侯府调派的媒人就已带着丰富的礼品上门,连刘氏也来了好几趟,替前半子讨情。所幸关家并非那等趋炎附势之辈,以“门不当户不对”的来由决然回绝。媒人与刘氏苦劝无果,只得悻悻回转,叫关素衣松了好大一口气。
少女身穿最素净不过的淡蓝衣裙,广袖略略一抬便暴露半截纤细乌黑的腕子,上面并无金银玉器装点,却已充足华丽,这华丽由皮肉渗及骨肉,仿似桃夭杏芳,撼民气神,难怪世人都言“美人在骨不在皮”,却本来是这个事理。而她清脆委宛的嗓音中天生就暗含一丝柔情密意,普通说话时还好,若像当下这般决计放低放柔,竟连刘氏和赵纯熙如许的女子也难以抵挡。二人摸了摸酥麻的耳廓,这才端起茶杯伸谢,垂眸啜饮时目中泻出一丝厉芒。
仲氏只一眼就觉爱煞,忙翻开车帘唤道,“瞧这小脸都冻成甚么样儿了,快上来暖暖!”竟涓滴未曾发明女儿刹时惨白的面色。
即便暗中察看过关素衣多次,近间隔之下,刘氏仍然被她端庄内敛却又脱俗绝艳的容光所摄,心道若换个大男人出去,这会儿怕是魂都丢了,难怪陛下那般卖力地汲引关家,为她入宫造势。如许的美人,还真不能让她出来,不然女儿便没了安身之地。
此生再见,关素衣对他无爱亦无恨,自是能够安闲面对。而热忱开朗的仲氏却与赵陆离扳话起来,是以得知了他镇北侯的显赫身份。
思及此,刘氏与赵纯熙暗中互换了一个眼色,然后假装感激涕零地与仲氏套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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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素衣早已从她们的言谈举止中发觉异状,不免悄悄测度她们的来意。凭镇北侯府的权势,怎会让嫡蜜斯乘坐百姓公用的乌蓬马车?她记得赵纯熙有一辆金粉朱漆装点的马车,招摇过市时格外张扬,哪像现在,竟只说本身姓赵,绝口不提“镇北侯”三个字,仿佛决计埋没了身份。她究竟想干甚么?
仲氏将竹帘翻开一丝裂缝,就见前面停着一辆半新不旧的乌蓬马车,车夫绕来绕去,满面焦心,仿佛一筹莫展。仆人家怕冻着,并不敢下车,但委曲的哭声时断时续传出,的确令人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