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洗后,跟他一起吃过早餐。拍门声响起,一个恭谨的年青声音传入:“师尊,陛下派人来告之,再过半个时候便到师尊处。”
在偌大的天井里细细走了一遍,碰到不熟谙我的人,僧肇便一脸严厉地告之我的身份。还见到了几个罗什的龟兹弟子,他们都认出了我,莫名骇怪,却对我毕恭毕敬。我也不想多解释甚么,只是笑着奉告他们,我自娘家返来了。
我吃惊地张嘴,姚兴的设想力还真好。罗什笑笑,不言语,随便他猜去。听得姚兴又说:“当年国师之妻,若能产下后嗣,现在恰是芳华年事。风采翩然,定肖国师。朕念及此,实觉可惜啊。”
“这个好办!”姚兴两眼放光,点头道,“朕马上下旨,招募各地有才学之和尚来此,拜国师为师,一同助国师译经。”
罗什有些难堪,合掌一鞠:“陛下,前番之语,乃是错算。罗什现在才知,我妻得了恶疾,怕是没法再怀胎了。”
僧肇进屋,低声奉告我们姚兴马上到了。罗什点点头,带着我们出门,站到院落门口等待。听到脚步声马蹄声车轱声纷繁响起,大队人马拥着几辆马车缓缓而来。正中是一辆明黄的豪华马车。到了院门口,几个寺人拥上,搀扶着姚兴下车。
“不累。”他搓搓眼角,用羊毫在砚台里蘸一蘸,持续奋笔疾书。只是,时不时搓搓眼角。人分开几案越远,眼睛倒是越来越眯起。
罗什恭敬地合掌鞠礼,我那日学过宫廷礼节,该行跪礼。正在踌躇要不要跪的时候,却被罗什表示不必跪。我只好弓身施礼。姚兴对着罗什合掌回礼,饶有兴趣地看了我一眼。从他看我的眼神里得知,他早就不记得之前已经见过我一次了。
姚兴一愣,点头道:“如此,真是可惜。”喝口茶,想一想又说,“国师,让朕替你安排吧。”
姚兴现出恍然大悟的神采,顺着罗什的目光高低打量我:“难怪法师在讲经时有如此惊人之举,本来此宫女与法师之妻边幅酷似。法师乃至情之人,这么多年还是挂念于心,朕实在敬佩。”
他不答,仍然浅笑着,又重新包裹好,放回柜子。他穿戴羊毛袜,戴着眼镜,拉我入怀。圈住我的腰,埋首在我发际。热热的呼吸喷在颈上,有丝悸动。嗯哼一声,看着几案上他写的东西问:“在写甚么呢?”
鼻子酸酸,取脱手帕擦眼角:“都锈得不成模样了,扔了吧,有这么多新的呢,够你用好几年。”
罗什目光飘到我身上,微叹口气,含混地说:“罗什与妻,乃人缘和合之果。历经几十栽风雨,秘闻约天国再见。佛祖垂怜,让罗什有生之日再见吾妻,已是宽怀。”
他大风雅方地任我看,不像少年时动不动就脸红了。见我一向看不敷,他有丝好笑,伸手想拉我。
阳历三月中旬,园子里的桃花开了。望不到头的红云铺天盖地。清风扬起,扫过枝头,粉色的花瓣飞絮般扬在天空,轻旋下落在他高瘦的身上。他在落英缤纷中对着我笑,过尽千帆的超然风采如化外仙山之人。
我点头。我晓得他。罗什到了长安后收徒三千,人才济济。此中最有才调的被称为什门四圣八俊或十哲,而僧肇位列第一。统统汉人弟子中,他跟从罗什时候最长,受益最多。他留下了四篇高程度的论文,先人合编为《肇论》,成为三论宗的首要文籍。可惜年仅三十一岁便死了,不然,他能够更有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