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延年是霍光的亲信嫡派,来长乐宫天然不是想见许舜,他要见的是长乐宫现在的仆人——上官太后。
长安城内喧闹了一夜,天子便在高高的宫墙上听了一夜,直到东方欲晓,才在金安上的劝说下返回寝殿。
清脆的銮铃声突破了严峻的对峙氛围,让许舜的神采蓦地大变,待听到马蹄声由远及近愈发清楚,他不由显出错愕的神采,回身便往长乐宫的西阙疾奔。杜延年也是神采骤变,但眼底竟显出一丝豁然来了。
对长安城中的住民来讲,哪怕一夜无眠后,心中还是忐忑不安,有职司在身的人却仍然不得不出门。当明天子亲政以来,励精图治,五日一朝,躬亲听事,丞相尚不敢懒惰,公卿百官又岂敢不奉职守?
拦在大道上的卫士面面相觑,不晓得该持续拦在这儿,还是跟着主官一起回西阙。杜延年倒是长叹了一口气,拍拍身前的御者道:“是皇太后仪驾,且避到道旁。”
金安上无法,只得杜口不提,史高却皱眉跪下:“主上,当断不竭,反受其乱……”
黑暗中,透过角楼狭小的窗口,刘询模糊能够瞥见西边的长乐宫中明灭着点点灯光,心神不由恍忽,却只要顷刻工夫。
杜延年心中一紧,面上却不露半分,淡淡地反问:“不知长乐卫尉所说的陛下是东宫还是西宫?”
任职太仆的建平侯杜延年也不例外。
——霍光薨后,霍家高低不思收敛,放肆放肆更盛往昔,他们这些霍氏旧人劝也劝了,谏也谏了,竟是没有半点结果,只能渐渐冷淡霍氏。只是,不管如何,他们身上都标着霍氏的名号,岂是三五年内就能让人淡忘了?
“诏:长乐卫尉务失职守,一应人等,无朕诏命,勿内长乐宫。”
舆马之事是太仆的职份,杜延年以为这个来由应当是挑不出马脚的,却不料许舜虽是无从辩驳,却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车前,不肯让步半步。
说不清启事,总之,很多官员的第一反应竟是出奇地分歧——谋逆!
“主上,宫中各门皆奉诏禁闭。”金安上并没有入内,而是在门前躬身禀告。
许舜不知,他如许一说,杜延年倒是下定决计需求见皇太后了——霍氏毁灭期近,他不想与舟共沉,便需有新的倚赖、庇护。史、许两家能不落井下石已是善心,能包管他不受连累的只要这位皇太后。
“太仆勿恼,舜也是不得已。昨日陛降落诏:未奉天子诏令,任何人不得入长乐宫。”许舜也敛了笑容,极慎重地解释。
“如何回事?”固然恼火,但是,杜延年很清楚本身的御者不成能无缘无端如此行事。
“卫尉慎言!”杜延年正色相告,“我朝素重孝悌,卫尉之言难道陷县官(注2)于不孝?”
听着旁道上马车内传出的窃保私语声,贰心中不由烦乱,蓦地想通前后的枢纽,不由又是一阵颤栗,却也立即有了定夺,低声叮咛前舆驾车的御者:“去长乐宫!”
固然他神采一派安然沉寂,但是,站在他身后的侍中史高却看得清楚——天子按住窗棱的双手上竟是青筋毕露——心中暗惊却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位年青的天子。
“建平侯有礼。此时,君当往太仆寺而行,不知为何竟往长乐宫而来?”车前响起带笑的声音,不是别人,恰是长乐卫尉许舜。听到杜延年的声音,他也不等御者开口便独自与杜延年打了号召。
自高祖将全部宫廷迁入未央宫,长乐宫固然还是皇宫,但是,职位明显不及未央宫。自孝惠以后,长乐宫便一向作为太后宫,尊荣无匹,固然有高后吕氏与孝文后窦氏权倾朝野的先例,却仍旧是后宫,不是正朝地点,直到今上以旁支入继大统,才初置长乐屯卫,并仿未央宫之制,设立了长乐卫尉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