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一丛式微的矮木旁,一名弱冠少年,坐在一个陈旧的箱笼上,正在弹箜篌。他身边站着一名约七八岁的女童,抱一个半旧的棉布承担,怯怯的看着人来人往。二人皆衣衫薄弱,且已呈褴褛之状,只是,那少年人的神情,却仿若眼中无人、无物,只余面前的箜篌。而他正弹着的那架箜篌,观之确非平常之物,透亮的黄花梨木雕花凤首,琴弦在他的纤长素手弹拨下,乐声美好清澈,委宛清扬,闻之令人忘俗。如许的景象,如许的乐律,映在这夏季寥寂的晴空缺日枯草衰木中,别有一番说不出的感受,让人找不出词描述,却刻骨铭心的记着这一幕。
红袖来回禀,马车已备好,上师和绾绾女人能够出发了。
一阵婉转的乐声传来,听不出是甚么乐器甚么曲子,却说不出的动听,那声音,在这寥寂的夏季,仿佛要穿透人间统统庞大,直沁入民气底,让人刹时就能被摄住心神。崔绾绾忍不住将车窗帘掀的更开,探头搜索声音的出处。
心下溢出慈爱之意,因道:“绾儿,你且歇一歇吧,吃杯茶,暖暖手,莫要冻坏了。”
崔绾绾依礼节,要向师长拜贺冬节,是以,本日夙起的问安礼较之常日要持重很多。依着周嬷嬷的教诲,崔绾绾向陈上师行了大礼,又顺次向周姑姑、沈姑姑、高先生行了礼。陈上师又领崔绾绾至揽月馆,对着尊师的画像行了祭拜之礼。
海棠苑的暖阁里,也燃着上好的银丝炭,暖和如春。陈上师正在考校崔绾绾的诗文,尚显稚嫩的手,执笔默写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由满面赞成之色,这字,已显出三分灵秀超脱之态,假以光阴,纵使不能成为书法大师,也能在长安城一众舞优里脱颖而出为人称道了。又回想起绾绾初始练字时的宽裕,眼中更是溢满欣喜,这个徒儿,可贵的钟灵毓秀,又肯勤奋勤奋,才小半年风景,竟能练出这么一副字来,真叫人叹服,怪道一贯严苛的高先生近些光阴也诸多褒赞呢。
红袖笑道:“这个无妨,我邀月楼本里设有教习小童的别院,舍妹自可随你一同前去。”
崔绾绾此时就与陈上师坐在一辆夹棉青绸围的马车里,行在城外的官道上,本日师父携她出城祭拜,现在便是回城路上了。马车里备了炭炉,密封的也好,是以非常暖和。崔绾绾便不时的翻开车窗帘子看一眼内里,透进几丝冷风来,反倒不显得那么憋闷了,因此车内的陈上师和红袖也并未出声制止她的行动。
绿茗已拿了温热绢巾服侍她净了手,赤忱捧了一杯茶来,崔绾绾接过来,抿了一口,便放下了,绿茗又递了个用细棉布包着的黄铜小手炉给她抱着暖手。崔绾绾接了手炉,靠近师父的榻边坐了。这考校之日,便在这暖意融融里度过,甚是调和。
红袖也听到了,看一眼陈上师,获得点头表示后,她便撩开马车帘子,探身搜索能弹出如许乐律的人来。
裴文轩闻言,又拱手鞠了一躬,道:“小生鄙人,闻传闻长安最是繁华繁华地,乐舞教坊多以衣衫边幅取人,小生与幼妹此番风景,恐遭人嘲笑,平白糟蹋了小生的乐律之才。便想着在这城外弹奏,若遇知音,倒是小生的机遇。”
红袖与崔绾绾二人上前几步,温馨的立定聆听。崔绾绾细心看这少年人的面庞,生的端倪清秀,干清干净,不过应当是过了些困顿的日子,面庞清癯,描述有些许疲劳,只是那双眸子,却仍然乌黑透亮,仿佛沉浸在本身的乐曲声里,又透出一股通俗幽远来,如一汪深潭,让人不敢久视,唯恐掉了出来。一旁的女童,身量纤瘦,面色有些发黄,像是大病初愈,一双眼睛却极其灵动,水汪汪的眸子,有几分怯意,又不忍移开,就忽闪忽躲的看向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