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婉“唔”了一声,蓦地抬手,那手里便多出了一枚亮锃锃的银角子。
见她终究不再悲戚,红香便悄无声气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巴掌大小的圆镜,低声问:“四奶奶,要不要清算起来?”
说着这话,她又看向绿漪,眼角边还余着未拭净的泪痕,却又蓦地悄悄一笑,道:“好丫头,难为你今儿跟着我吃惊,一会子归去了,那‘赛蜜坊’的糖脆梅、瓜篓煎、酪面,你想吃甚么都成,你主子我宴客。”
“你们今儿都辛苦了,转头去嬷嬷那边领赏去。”她再次说道。
郭婉摆了摆手,命她们将东西收了,一行人便分开了净室,往前头而去。
说话间又拿出个沉甸甸的匣子来,笑道:“这是下剩的散钱,奴婢叫打成了元宝,一钱的、两钱的并五钱的各打了很多,女人逢着年节的时候儿赏人用罢。”
绿漪立时将脸一沉,上前道:“韩妈妈,你这盘整盘整到那里去了?如何这时候才来?我们四奶奶可等了好半天儿了。”
才走到宝瓶门那边,劈面便见一个穿靛蓝比甲、吊梢眉、高颧骨、年约四十许的中年女子,慌镇静张地自那门里了走出来。
这韩妈妈是裘家老太太执意送来的,连她在内共有两房裘家的下人,现在都在韩家吃用,每个月都必须归去一趟,向裘老太太禀报郭婉的环境。
这话说得可不好听,却偏又叫人捉不住痛脚来,恰是一把软刀子捅上心头。
不待绿漪回话,韩妈妈立时跳将出来,一起小跑地凑到她近前,殷勤道:“回四奶奶的话儿,车子早备好了。”
韩妈妈的面皮更加僵得短长,张了张口,到底回不出话来,只得干笑了一声,讪讪地退去了人后。
朱嫂子闻言,眼眶渐渐地便红了,伸手想要去拉郭婉,可手伸到一半儿,却又有力地垂了下去,说话的声音也变得颤抖起来:“女人,夫人当年……当年……拼了命地留下了您这一点儿骨肉,您可千万……千万往开里想,莫要钻了那牛角尖去。”
朱嫂子站起家来,举袖拭着眼角,仓促回身去了。
郭婉这时候才像是回过了神,生硬着的身材松动了些,眼眶一点一点地开端泛红,张了张口,喉头却哽住了,连声音都发不出。
郭婉此时早收起了之前的神采,神情非常端肃,倒也有几分威势,闻言只淡淡一笑,拂袖道:“妈妈是忙人,走到那里都不得闲儿。”
郭婉乃是寡居,不好过分打扮,不然又分歧端方了。
这也是当时谈妥的前提之一。
郭婉目送着她略有些佝偻的背影渐行渐远,拿帕子在眼角按了又按,颤声道:“这么些日子没见,朱嫂子的头发都白了好些。”
郭婉的面色淡了下去,朱嫂子则站了起来,自承担里拣出一个很小巧的香囊,双手呈上,快速而小声儿隧道:“女人,这是这几年的出息,奴婢换成了通兑通取的银票,计五千八百两,女人且好生收着。”
郭婉也知如许不当,因而便点头道:“手脚快些。”
郭婉也不睬她,抢先往前走去,开口时,那语声便更加地淡:“绿漪,替我问一问我们的韩妈妈,车子可备好了未曾?”
郭婉语罢,便又转首看向一旁侍立的主子。
朱嫂子疼惜地看着她,故意再多说两句,叵奈竟是不能,因而那眼中便又落下泪来,双膝伏地拜了几拜,哭着道:“奴婢过些日子再来瞧女人吧。女人现在家去了,奴婢也可常来常往,不叫裘家的人瞧见。女人在家可得好好儿的,多吃些,养胖些,夫人在天上瞧见了,也自欢乐。”
郭婉向她笑了笑,道:“朱嫂子且放心,我内心清楚得很,就是有些感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