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婉目送着她略有些佝偻的背影渐行渐远,拿帕子在眼角按了又按,颤声道:“这么些日子没见,朱嫂子的头发都白了好些。”
这些皆是多年来跟在她身边的,固然人数未几,却很忠心。
郭婉摆了摆手,命她们将东西收了,一行人便分开了净室,往前头而去。
说话间又拿出个沉甸甸的匣子来,笑道:“这是下剩的散钱,奴婢叫打成了元宝,一钱的、两钱的并五钱的各打了很多,女人逢着年节的时候儿赏人用罢。”
见她终究不再悲戚,红香便悄无声气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巴掌大小的圆镜,低声问:“四奶奶,要不要清算起来?”
郭婉能与她开打趣,可见那郁气应是消逝了,如此便好。
绿漪接过木匣,顺手一掂,估摸着起码也有五十两,用来办理下人倒是充足的了,便将之予了红香,嘱她收好,再回过甚时,却见郭婉身子有点生硬地半侧着,杏眼张得极大,眉头不受节制地跳动,一种极尽哀凉的气味,自她的身上垂垂披发了出来。
朱嫂子闻言,眼眶渐渐地便红了,伸手想要去拉郭婉,可手伸到一半儿,却又有力地垂了下去,说话的声音也变得颤抖起来:“女人,夫人当年……当年……拼了命地留下了您这一点儿骨肉,您可千万……千万往开里想,莫要钻了那牛角尖去。”
绿漪立时将脸一沉,上前道:“韩妈妈,你这盘整盘整到那里去了?如何这时候才来?我们四奶奶可等了好半天儿了。”
郭婉“唔”了一声,蓦地抬手,那手里便多出了一枚亮锃锃的银角子。
郭婉方才哭了一通,那眼角还红着,发鬓也乱了,确切有些描述不整。
红香觉悟过来,面上一红,垂首道:“婢子错了,四奶奶恕罪。”
这也是当时谈妥的前提之一。
“四奶奶。”一声轻唤忽地传来,世人尽皆转头,倒是红香走了过来。
韩妈妈的面皮更加僵得短长,张了张口,到底回不出话来,只得干笑了一声,讪讪地退去了人后。
看着这一张张熟谙的面庞,郭婉感觉,身上仿佛又有了一点点力量,那种肉痛至极的感受,也垂垂消逝了。
“如何了?”绿漪上前问道。
这韩妈妈是裘家老太太执意送来的,连她在内共有两房裘家的下人,现在都在韩家吃用,每个月都必须归去一趟,向裘老太太禀报郭婉的环境。
郭婉这时候才像是回过了神,生硬着的身材松动了些,眼眶一点一点地开端泛红,张了张口,喉头却哽住了,连声音都发不出。
朱嫂子站起家来,举袖拭着眼角,仓促回身去了。
这话说得可不好听,却偏又叫人捉不住痛脚来,恰是一把软刀子捅上心头。
这一次,她的语声中终究没了那些情感,安静得如同统统都未曾产生。
郭婉向她笑了笑,道:“朱嫂子且放心,我内心清楚得很,就是有些感慨罢了。”
郭婉的面色淡了下去,朱嫂子则站了起来,自承担里拣出一个很小巧的香囊,双手呈上,快速而小声儿隧道:“女人,这是这几年的出息,奴婢换成了通兑通取的银票,计五千八百两,女人且好生收着。”
郭婉乃是寡居,不好过分打扮,不然又分歧端方了。
郭婉悄悄地点了点头,眼中垂垂升起雾气,却未曾落泪,只颤抖着上前扶起她,嗓音发紧隧道:“我……我记下了,你也快去吧,路上谨慎着些。”
红香应是,那厢绿漪也走了过来,二人齐齐脱手,将郭婉的衣衫理齐了,又向她面上薄薄地扑了一层香粉,红香还取出了唇脂,绿漪却抬手拦住了她,淡声道:“也别太光鲜了。不好。”
说着这话,她又看向绿漪,眼角边还余着未拭净的泪痕,却又蓦地悄悄一笑,道:“好丫头,难为你今儿跟着我吃惊,一会子归去了,那‘赛蜜坊’的糖脆梅、瓜篓煎、酪面,你想吃甚么都成,你主子我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