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想得极好,只等身上的痛意缓一缓便要起来。
她宿世也招揽了很多贤士,晓得该如何用语方为得当。但在卫秀身上,她又不那么肯定起来。
还是,卫秀在等待机会?又或他眼下心性平和,尚未想过出世?以后数年,将会产生一些契机,促使他不得不出山,帮手皇长孙?
也不对。那一室册本,与书中大有格式的注释,已然泄漏他的心志,若非心系天下,又何必观赏天下大事?他身在山中,心却在尘俗。
她是圣上最为宠嬖的公主。五岁那年,母后故去,君父怜她年幼,又恐宫人懒惰,照顾不好她,便将她从皇后居住的正阳殿接到与宣室殿只一墙之隔的含光殿来居住,便于就近照看。光阴漫漫十数载,她的为人处世,皆受圣上影响,性子亦与圣上越长越像,诸皇子皇女当中,圣上亦最疼她。这是天下皆知的事。圣上不止一次与她会商朝政,凡是她有所谏,圣上必放在心上。很多事,赵王、晋王这两位眼下最势大的皇子办不成,但她,就能办成。
总不会是他早已相中皇长孙,在等他长大成人?
为免扯到伤口,步子迈得不大,速率也不快,原处看来,便似濮阳缓缓踱步,悠然闲适。
濮阳走到拐角处,便见跟从在卫秀身边的那名侍女在卫秀门外,似是内里说了甚么,她贴在门边听了一会儿,而后略显警戒地摆布看看,便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称不上爱,那是甚么?濮阳等他说下去,他却杜口不言了。
坦白身份以后,相互体味便更多了一层,言谈间,天然也就能更深切一些。
此处仆人未几,那婢子也不常日奉养濮阳一人,只在送药或送炊事时呈现,平时另有旁的活计要忙。
卫秀的房门关着,倒是轻掩,留出了一条裂缝,濮阳想了一想,透过那道门缝看了出来。
晓得她便是最得圣上宠嬖的公主,竟还能若无其事。濮阳不由迷惑起来,卫秀便未曾想过借她的身份行事?有她举荐,非论他欲投入谁的门下,都会备受重用,便是想得个官做,都不是甚么难事。
边上有坐榻,卫秀请她坐下,又令人奉上一盏甘酪。
濮阳说罢,便带上一抹温婉的笑意,目光也非常温和,望向卫秀。
卫秀一笑:“我不缺甚么,美意心领了。”
婢子送来的衣衫就在不远处的案上整齐叠放,濮阳略一思考,便撑着身材站了起来。既猜不透,无妨去摸索一二。
他诊脉的时候,微微低着头,神采凝重。他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暴露光亮的额头,眉毛狭长,斜飞入鬓,鼻若悬胆,肥胖挺直,嘴唇是鲜红的,鲜嫩潮湿。濮阳看着他,感觉此人长得真是都雅,到了宦海上,不说其他,单是这长相,也能助他平步青云。目光再下移,便看到他不良于行的双腿。若没有双腿的缺憾,卫秀真可谓完人了。濮阳忍不住盯着他的双腿看了半晌,待挪开,却看到卫秀含着一丝笑意的双眸。
想到上一世,卫秀三诏三辞,连宰相都不肯做,濮阳蹙了蹙眉,冷静地将“想得个官做……”划去。
伤口还在作痛,因方才走动,痛意更甚,濮阳躺下了,不再多动。若不扯破,遵循这几日的速率愈合,最多三日,她便能下山了。
“这几日伤势如何?”
卫秀望向她,笑了笑,诚心道:“也好,便依你所言。”
心机深沉,真假难测。
甘酪苦涩,濮阳抿了一口,觉着味道不坏,卫秀坐在轮椅上,手中端一盏茶,略略饮上一口,便将茶盏捧在手心。
承诺是承诺了,却连她究竟是何人都不问,将来有需求的时候,筹算上哪儿去找她?底子只是对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