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拓将握紧的手背在身后, 低声道:“好兄弟,暂去乡野避过风头, 家里的船只你总认得, 众位兄弟也是可托之人,设法带口信来。”
二人对视一眼,何栖摊开他的手心,写了一字,沈拓亦回写一字,写罢攥过何栖的手紧紧握在手掌中。
沈拓比及天亮,拿凉水泼面换了身衣物,打伞去了桃溪县衙,季长随面有倦色,抱怨道:“沈郎君来得忒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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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栖由着他拽着本身,花木初发,新枝嫩叶,回廊迎春绿叶垂枝,剪碎暖阳如金。阿息急着见沈拓,她心中自有丝丝牵念,听得门院那人声影动,沈拓踏步流星进院,本来冷硬的面庞见着她,忽得柔嫩了下来。
沈拓不答反问:“明府那日但是成心让阿翎晓得芨州州府犯事?”
何栖苦笑:“话虽如此,不免心存幸运。”施翎所经之事,自是越隐蔽越好,民气叵测谁知会有甚么变故,暗自又隐着昱王,恩威难测,远走高飞才是上选。
阿娣动摇手:“阿息饶了我罢,我又未曾生得翅膀,如何到屋顶去。”
沈拓揖礼告声罪,撩衣坐下。
何栖拿了一把伞立在院门中,衣摆拖在泥水里,沈拓站了半晌这才回过身,与何栖道:“也罢,阿翎安闲惯了,拘他在一地,反不如他的意。”
沈拓思此,悲观苦笑,告别道:“是沈某打动扰明府清净。”
施翎再不敢多加逗留,恐怕兄嫂何公的目光勾住他的脚步,烛火那点桔光乱了贰心志。当即收好何栖沈拓所赠的银两,挎好短刀, 挂好酒葫芦,又让赵宜抱好熟睡的阿果。
沈拓点头道:“你我也只作不知。”
天涯路远,可有归期?海阔山高,可有归处?
何栖别过脸,欲展颜泪却先至,道:“大郎何必自欺,阿翎不过之前涣散,我们日夜叨扰只令他改过来,他无依浮萍,视我们嫡亲,一一收了臭脾气。比如野雀成了家燕,养得熟了,倒又将他撇在荒山野地,令他单独度日。”
“娘子,门子来报信,郎主本日归转,车都到门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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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息一嘟嘴撇下阿娣,巴嗒巴嗒跑向何栖,眨了黑溜溜的双眸,道:“阿娘带我去。”
何栖则轻巧道:“赵郎君尚岁小,他本大师贵子如玉似珠,在外颠沛流浪想来容颜大改,纵是劈面,许不了解,何况粗陋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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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拓痛失厚交兄弟不免迁怒,道:“他纵无知也比丢命流亡强些。”
季蔚琇道:“沈郎君陈腐了,沈家势大才易得施翎行迹。”
何秀才避开女后代婿,闲坐了一夜,数雨声淅淅,生而为人,历几度春秋四时寒暑,更兼遍尝八苦。病骨老身无能为力,也只寂寂长夜寥告先人,护他一二,保他全面,祈他安康,盼他喜乐,望他还归。
何栖理罢帐本,在院中看阿娣与阿息玩闹,阿息张动手咯咯笑着去追阿娣,别人虽小,力却不小,跑得又快,阿娣又是谨慎的,不敢与他当真,几下便让阿媳揪住了衣带,扑到阿娣怀里,一指屋顶:“阿娣,去那去那。”
沈拓一愣,想道:我自量力而行,我自以家小为重,我自择而取之,我自……但是,他如果施翎,怕与他普通,单骑千里不顾风沙雪霜搏命也要留仇人一丝血脉。只不过,他早非孤胆少年,落拓随心,他已有妻儿家小、身有牵绊,满腔热血只余微温,纵有豪义也是力求分身,哪肯一席欢谈托付存亡。
沈拓去看书记,只赵宜一人画影,施翎到底遁形隐迹,偷得一线朝气,昱王不知出于甚么目标隐而不报。
施翎重将厚厚的蓑衣披好, 一顶斗笠掩去端倪,斜风寒雨反衬得屋内昏灯暖和, 即便惨惨将熄, 倒是停靠可归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