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翎笑道:“有屋有衣有食,平常度日。”他拔了塞子,吃了一口酒,心对劲足地辞了铺主。
毛驴目睹要到家,欢畅起来,撒开蹄子将施翎甩在身后,自去撞开柴扉,施翎拎着空葫芦,喊道:“驴兄,也忒性急。”
施翎哈哈大笑,道:“驴兄识我情意,再与你几口。”
阿果跟着嚷:“阿兄偏疼,阿兄偏疼。”
一人一驴一起分吃一葫芦的酒,前面白雪堆玉树,屋舍三两间,柴门旧桃符,老井矮篱墙。
他们出了桃溪,流亡了一阵,本来路上平遂,接着州府各地张贴了缉拿画影,施翎寻一个笔吏花重金冒了个户籍,又买了路引,从迷离烟雨的江南到了黄沙漫天的边城,此地地处边疆,多军户流民,民风剽悍。
毛驴吃了几口酒,啊哦啊哦得叫了几声。
村中粗陋酒坊围了栅栏, 一边立着挡风雪的竹篾帘堆积了厚厚白雪,店门紧闭, 仅开了小小一窗,挑了褴褛酒幌子, 铺主缩着脖子,兜着双手,看看茫茫大雪中的模糊村郭, 不由咕哝:“积一夜的雪, 压塌屋顶可怎好。”
施翎搓了搓冻得尽是冻疮手, 答道:“从张猎户那来,托他硝了几张外相。”
施翎道:“佛道不分炊,摆布她都是带发修行的。”又挠了挠头道,“我看她古怪得很,只是庵堂道观这等平静地,你跟着她读书,名声不大好。”
正筹算掩门闭店,却见村道上一人一驴哒哒得过来,毛驴不喜飞雪, 时不时地晃着驴头,驴上那人裹在厚厚的毛裘中, 身上又搭了几条外相。
内里赵宜帮手把手教阿果写字,听到动静赶紧出来,道:“叔父可算返来了,再迟半晌,侄儿便去村外寻人。”
铺主满沽了一葫芦酒,又拎出个小圆坛,递与施翎,体贴道:“天不好,怎不他日再去取,雪风割得脸疼。”
赵宜不睬他二人混闹,回屋取了一盒膏脂道:“叔父尝尝教员制的疮药,好些人来求。”
奇特,好久未曾见它团聚?
施翎今后一躺,将手垫在脑后,笑道:“那是不敷醉的原因。”
赵宜噎了噎,道:“叔父,教员是女冠,并不信佛。”
保长非常怜悯,又收了好处,留他在村中住下,他不擅耕作,平常便以打猎为生,将些肉、外相之类卖去集市换米面油盐等物。
“店家,打一葫芦烧酒,店中有肥鲊,也来一小坛。”
赵宜轻咳一声:“叔父,教员端庄修行的人,不是那些打驰名号行那等那等……”他清秀斯文,‘娼妓之事’这四字死活不肯说出口。
赵宜听了他的话,端的吃了一葫芦酒,全部软绵绵地滑倒在地,施翎将他塞进被中,推窗看空中冷月如钩。
施翎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嫌弃道:“少年郎,成日愁眉苦脸的。”吃了一杯沸水,开门在院中雪堆里拎了一只羊腿出来,回屋道,“阿驹,寻些老姜,早晨炖羊肉吃。”
赵宜红了脸,从火塘吊着的铫子盛了一碗沸水递与施翎:“叔父尽管挖苦人,不如教我习武防身?”
施翎叹一口气,塞与赵宜酒壶道:“吃得醉了,不知此地是他乡,便能好睡。”
铺主看着他的背影,摇了点头,收了支叉关了窗,任凭风雪残虐。
施翎斜睨他,笑道:“不过随口一说,倒惹得你来相护。”举着肩上的阿果,戏言道,“你阿兄偏疼道冠,叔父与阿果被撇在背面。”
施翎拍拍身上的落雪,顿了顿脚,将驴背上的外相扔在屋中,笑道:“你文强大墨客,也敢去寻人?”
施翎提着酒葫芦,将扛着的外相放在了驴背上,本身牵了驴边走边吃,偶尔起了兴趣,喂毛驴吃上几口,笑道:“驴兄,累你顶风冒雪,与你一口好酒去去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