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的阿娣急不成耐归去,催道:“娘子,天气不早哩,家转还备晚餐。”
牛二娘子翘一下嘴角,飞眼道:“家翁卧在床上哼哼呢,请了郎中在家中长住。二郎请他来看,也说不出个以是然来,只说胎中带弱,好好将养。”
说得阿娣差点低头垂泪,道:“我家常做得便是洒扫浆洗。”
她既这般说,反正送出的丫头又不是自家仆下,也不好多说,乱拿主张。牛二娘子就此作罢,直送了何栖直到院外。
何栖觉得她有事相托,便问:“不知是甚么话?”
侯郎中本就贪了几杯,兜头撞人,正要喝斥,抬目睹是一个桃面杏眼的小娘子,端倪秀致,朱唇丹染,和顺澹泊,宜静宜动,宜喜宜嗔。顿时浑身酥软了半边,一半的魂飘飘然上了九天,理理衣衿,拦了何栖的来路,深揖一礼:“这位小娘子有礼,小人冒昧,谅解则个。”
何栖回眸,牛二娘仔细眉微染秋色,杏眼细萦轻愁,牛二郎尽享齐人之福,莺转燕啼,自夸风骚,虽给了牛二娘子面子尊敬,半夜红鸾帐冷,毕竟也是意难平。
牛二娘子叹道:“九成便是他,沈家小郎有这灾害,焉知没有后福。他又读得书,生得又秀致,也只父母上头……”她打住话头,换上笑容,歉意道,“弟妹勿怪,虽不入耳,倒是实话。”
何栖也在内心感慨:真是惯会说好话的, 谄言提及来都不露恭维之态, 更兼几句交心之语。端的全信她,少不得要与她剖肺交心;如果当她肚里藏奸,她又显情真,反是本身小人肚肠。
她欲言又止,何栖先时还不解其意,回过味过来不由发笑。婚配大事,怎好随便?她又是长嫂,更不会自作主张。
沈拓借了辆车在院外等侯,执了马鞭坐了车辕,也不言语说话,只时不时看牛家大门,总不见何居住影,更是紧蹙刀眉,一脸的寒霜。
越怕肇事便越有事端。
何栖主仆仍由婆子带路,牛家五进的大宅,花厅回廊,马棚仆舍,院中又引水造池,只是时节不对,花木未发,鲜有绿色,也无甚可看之处。
阿迎跟在牛二娘子身边,学了很多凶暴,只不依不饶,要阿娣说个清楚。阿娣赔了半日谨慎,内心也拱了火,道:“你家门子就无礼,骂我家娘子是来打秋风的,我家娘子接了帖子才肯来。”又低声咕哝,“我家郎主内心还不肯意呢。”
何栖道:“嫂嫂多虑,小门小户又没多少的应酬,阿娣勤奋,添了不知多少的手力呢。”
桃花醉虽不醉人,却易上脸,何栖吃了几盏,脸飞红霞, 搁了酒盏拣了个果馅菊/花饼,答道:“换了桃符, 刚好二十。”
何栖当作不知她暗讽牛父装病,道:“不如另寻良医来,桃溪不得,就去宜州。”
阿迎跌脚道:“别人只长个牛心,不过脾气古怪,你却想当牛,专拣苦累的活计。”又伸指戳她,“把稳你家娘子嫌你不用心,卖了你去。”
牛二娘子喝了几盏酒, 话起家常来, 问:“弟妹多少芳华?”
这是送于牛小娘子的见礼。
何栖深感受牛家患得患失,许是贩子本性, 少点依仗, 便如三岁小童手捧金银招摇过市, 唯恐人财两失,再有苟家前车之鉴, 更是惶惑不安。少不了出言安慰几句, 多余的话却不肯答允。
牛二娘子笑:“桃李好韶华, 我比弟妹虚长五岁呢。”垂首见隐囊绣得开口石榴, 忽有些难过, “我十七嫁了牛家, 晃眼厮混了这些年,生了个小娘子,三病八灾的惹人挂记,竟是拿药养着。偏她小人家家又知礼,我替她掉泪,她反拿话欣喜我,真是让民气酸得拧出汁来。本想让弟妹见见,谁知岁节贪玩,吹了风,本日蔫蔫得起不来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