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娘子笑:“桃李好韶华, 我比弟妹虚长五岁呢。”垂首见隐囊绣得开口石榴, 忽有些难过, “我十七嫁了牛家, 晃眼厮混了这些年,生了个小娘子,三病八灾的惹人挂记,竟是拿药养着。偏她小人家家又知礼,我替她掉泪,她反拿话欣喜我,真是让民气酸得拧出汁来。本想让弟妹见见,谁知岁节贪玩,吹了风,本日蔫蔫得起不来床。”
阿迎跟在牛二娘子身边,学了很多凶暴,只不依不饶,要阿娣说个清楚。阿娣赔了半日谨慎,内心也拱了火,道:“你家门子就无礼,骂我家娘子是来打秋风的,我家娘子接了帖子才肯来。”又低声咕哝,“我家郎主内心还不肯意呢。”
何栖深感受牛家患得患失,许是贩子本性, 少点依仗, 便如三岁小童手捧金银招摇过市, 唯恐人财两失,再有苟家前车之鉴, 更是惶惑不安。少不了出言安慰几句, 多余的话却不肯答允。
牛家的婆子与门子傻了眼,悄悄叫苦:这可如何是好?好好得惹出这么一件官司来。
何栖主仆仍由婆子带路,牛家五进的大宅,花厅回廊,马棚仆舍,院中又引水造池,只是时节不对,花木未发,鲜有绿色,也无甚可看之处。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借几分酒兴,很有几分惺惺个惜之意。
沈拓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心中肝火腾腾,勉强按捺,将马鞭绕了手腕,跳下车来,上前将何栖护在身后。
“先时倒是我思虑不周。”她先时送丫头,只恐何栖狐疑她不安美意,是以也不调教,略清算得洁净就让婆子送了去。现下再看,这丫头实是拿不脱手来。
牛二娘子喝了几盏酒, 话起家常来, 问:“弟妹多少芳华?”
何栖掩嘴轻笑,也起了顽心,道:“我定将嫂嫂的话一字不漏学与他听。”
牛二娘子嘲笑:“休管他,他是有面子的家生,哄得家翁欢畅。”又道,“苟家这只鸡,断脖洒了一地血还扑腾着呢,也不知讨个经验。”
何栖也在内心感慨:真是惯会说好话的, 谄言提及来都不露恭维之态, 更兼几句交心之语。端的全信她,少不得要与她剖肺交心;如果当她肚里藏奸,她又显情真,反是本身小人肚肠。
何栖道:“嫂嫂多虑,小门小户又没多少的应酬,阿娣勤奋,添了不知多少的手力呢。”
一边的阿娣急不成耐归去,催道:“娘子,天气不早哩,家转还备晚餐。”
侯郎中本就贪了几杯,兜头撞人,正要喝斥,抬目睹是一个桃面杏眼的小娘子,端倪秀致,朱唇丹染,和顺澹泊,宜静宜动,宜喜宜嗔。顿时浑身酥软了半边,一半的魂飘飘然上了九天,理理衣衿,拦了何栖的来路,深揖一礼:“这位小娘子有礼,小人冒昧,谅解则个。”
何栖当作不知她暗讽牛父装病,道:“不如另寻良医来,桃溪不得,就去宜州。”
何栖倒没放心上,道:“小郎还小呢,他是争气的,自有本身的出息。”
牛二娘子顿笑:“哪有闲的工夫对月洒上一缸的眼泪。”又推何栖,“你就家去吧,免得都头焦炙。弟妹再与我递一句话与都头。”
何栖笑道:“嫂嫂止步!嫂嫂不嫌舍间粗陋,也请常来做客。”
阿迎笑起来:“真是没志气的,我看都头娘子待你极好,你好赖学些眉法眼低,出去也不落她的脸面。”
她欲言又止,何栖先时还不解其意,回过味过来不由发笑。婚配大事,怎好随便?她又是长嫂,更不会自作主张。
何栖带了阿娣出来时,却与牛家请的郎中撞了个正脸。
众女晓得牛二的大妇短长,牛二又恭敬,即便内心委曲,却也使了浑身的解数奉迎,倒比伺侯牛二还要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