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娣咽口唾沫偷了一眼陈据身后不似善类的青壮,道:“娘子一早便等着陈郎君呢。”内心想着:这些壮汉看着面恶,也不知是好是歹,如果与娘子起了抵触,我守了院门,好去报官。
方八虽绝望,仍笑道:“是我家娘子歪缠的我,归去我训她一顿,她便诚恳了。”
卢娘子笑道:“我是为小娘子欢畅呢。”
这些人里,徐安最为慎重,又有层次,一问一答,不出半点不对。何栖心底起疑,问道:“徐郎君恕我失礼,有一事相问,能够为我解惑?”
徐安拱手:“都头娘子固然发问。”
方八对劲道:“他们算个甚,敢无礼,我家娘子能拿了他们当鳖踩。”
何栖摇摇卢娘子的手,道:“卢姨,是我浮滑,胡胡说话。”
徐安、方八等人跟着陈据进了夹墙小道,远远便见一个梳了双丫髻的青衣小婢在院前扫地。
何栖也不做别的,细问了籍贯,家有何人,是否婚配,可有所长?拿笔一一详记下来。说得游移躲藏的便做上暗号,又说船工的艰苦,应得踌躇的也做了暗号。卢娘子在一侧,看了体弱,浑身没几两力量也奉告何栖,还是做上暗号。
何栖道:“船上确切要升火做饭,只是,倒不必船娘,后生食手便可。”
何栖解释道:“一来船上活计劳苦,与女子并不适宜,再者,一船的青壮后生,多有防碍,也怕冲撞了你家娘子。”
卢娘子微叹, 眼角细细的皱纹都似捎带着往昔的尘灰, 她道:“不是我要说古,娘子似小娘子这般大时,实没小娘子现在的气度殷勤。她是家中娇养大的,手上涣散, 哪会为了几个铜板计算?厥后家道中落, 日渐艰巨,事事经手,这才一样一样历练出来。”又看何栖纤纤素手,虽细白, 却非水葱模样,禁不住又一阵心疼。“小娘子眼下又要筹划如许一件大事, 唉, 叫民气中不是滋味。”
何栖似是不见氛围呆滞,还是先前那般问道:“徐郎君家有妻儿,出行在外,嫂嫂可放心?”
何栖听他说得风趣,他家娘子仿佛会拳脚工夫,心有猎奇,沉思半晌,稳妥为上,拒道:“怕是要让方郎君绝望,方娘子虽是女丈夫,在船上做工,到底有不当之处,我不能应你。”
说得徐安和方八几人悄悄咋舌。
卢娘子道:“这是娘子的情意。做工寻活,哪有轻易的。”
何栖见他东拉西扯,便料他许有难言之处,道:“半点水性也不通?”
“我听徐郎君言语,为人沉稳,怎会寻不到端庄的活计?”
何栖笑道:“卢姨不如试想:那些富户高门, 买了健仆青壮, 少不得也要当家娘子掌眼点头。”
陈据气得恨不得踹上一脚,道:“你有话直说,拐了十几里弯,谁知你肚里的要说的话。”
陈据见她不语,急红了眼,道:“嫂嫂,实非徐家哥哥的错。大户欺人,见哥哥家人病重前来乞贷,便用心难堪,戏弄哥哥钻胯,又逼哥哥卖身为奴。哥哥激愤之下,才脱手打的人。”
何栖与卢娘子又亲热说了一会话,商讨道:“暑热难捱,我与阿娣夙起煮了一锅的凉茶,陈家叔叔领了人来,坐院中等侯,也略解解渴。”
何栖手一抖,差点写歪了字,一刹时错疑本身招的不是船工,而水匪。柔声道:“方郎君莫急,问水性,实是为你的安危,急雨风波的,万一跌进水里,岂不是伤了你的性命。”
陈据领了人上前问道:“阿娣,嫂嫂可在家中?”
卢娘子笑:“郎君也是心疼小娘子。”又道,“如果争了家业,买一个顶用可靠的婢女来,再不必样样操心。”
心中又是欣喜又是酸涩, 道:“本日见了小娘子的模样,倒让我想起娘子活着时的风景。月尾计帐, 我便这般伺侯娘子计算着田中产出、商店出息、家中情面破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