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芳道:“你说官家对他滥用刑求。有何证据。莫非这些都是你亲眼瞧见的不成。”
这一声冤枉突如其來。恍若雷霆落爆。绽裂耳边。覆信响彻殿宇。久久不歇。直唬得满朝文武一个个瞠目惊容。身子各是一颤。
这一声极其轻微。乃至只是稍具动势罢了。张齐说的鼓起。并未发觉。王世贞却瞄得清楚。心想张齐这痴太不晓事。本來事情现在还沒浮出水面。话不说透。徐阁老便可置身事外。你这几句。反倒把线缆扯起。真若势头不对。岂不是引火烧他的身吗。真是马屁不懂。专拍马蹄。
刘金吾在旁。只觉盗汗凉凉痒痒顺着脊背往下淌。暗中祷告他千万别冒出两句不该说的。不然本身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隆庆怔了一怔。再度细心打量梁伯龙:“抬开端來。”
梁伯龙二目睁圆。喝道:“弗错。胡宗宪贪污腐蚀。世人皆知。但是他率兵灭了倭寇海盗。让老百姓过上了太常日子。如许的官总比整日无所事事、逼迫百姓、毫无作为的官员要强吧。他贪得再多。吾们老百姓认了。”他刚才一向压着口音说北方话。到这几句过于冲动。却又把南边口音带了出來。
李春芳向上揖首道:“皇上。此事为臣略知一二。那徐渭本就恃才傲物。行事癫狂。据刑官传报。说此人在狱中行动受限。躁病大发。故而自残为乐。实非官员们对他强加刑求。”
梁伯龙道:“胡少保掌权之时。笑笑生在他帐下做幕僚。当初平倭灭寇大小百十余战。运营用间。皆出于其手。胡公诱捕王直的连环计、杀死徐海的反间计。都是他的主张。此人雅号颇多。笑笑生不过是写唱本所用。其传播最广者。便是青藤居士。”
御史张齐距他较近。立即捕获到了这一神采。心头狂喜。指道:“好啊。你无凭无据。便敢在金殿上指东道西诽谤官员。顶撞当朝。还唱戏拿李邦彦暗射徐阁老。骂他假廉实贪。这是公开的诽谤。当年徐阁老费尽千辛万苦推倒巨奸严嵩。打击其翅膀自应不遗余力。莫非还要等他们积储力量卷土重來。李阁老督查胡宗宪余孽。亦是大快民气之举。你还企图假造究竟。筹办为他们昭雪么。真是天大笑话。”
隆庆沉声道:“你说的是胡宗宪。”
常思豪大惊。心想:“梁先生。你这莫不是要疯么。”
梁伯龙大袖往脸上一裹。把酒迹擦干。又往口中连灌了几口。咕嘟嘟咽下。将壶一抛。道声:“痛快。”转过身來。跪倒在地。向上叩首:“草民梁伯龙。有冤情要诉与陛下。”
梁伯龙道:“笑笑生脾气高逸。天然不屑居功。只在一重臣麾下。做一幕僚罢了。”
“不敢。”梁伯龙道:“此桩冤情虽大。草民却也只须告到陛下足前三分。”
梁伯龙道:“提及笑笑生此人。端的是我大明一名了不起的人物。此人幼而能学。逸才天纵。六岁听讲《大学》、《中庸》等篇。师方合定书籍。其人便立而能诵。万言雄篇挥毫即就。文笔如刀。猎猎有锋。更懂兵法。知战策。学得黄石大略、吴子霸术、魏缭治令、六韬奇兵。料敌机先向无不中。出运营策屡建奇功。一身负文、书、史、画、戏、道、禅、诗八绝。可称古往今來。空前绝后。天下第一才子。”
梁伯龙环顾殿内。大声道:“朝廷高低。贪墨之徒还少了。我大明祖制把官俸定的就低。本来规定薪俸为给米。时有粮米不敷。便拿绢布顶账。官员们要用饭。便只要效绢布來卖钱换米。但是米贵布贱。常常换不來呼应的粮食。一个七品县令。年薪折完以后。实收还未到二两银子。仅靠那一点薄薪。赡养本身妻儿尚且困难。何况部下还要养一帮差役。胡少保家业泛博。贪又如何。你们在坐诸位。哪个敢站出來说本身从沒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