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豪赧然道:“忸捏。鄙人活得昏昏噩噩。甚么抱负。可也沒想过太多。”
他端起酒一饮而尽。将空杯置于方才那只碗左下方。仿佛嫌不洁净。又拿起來取帕抹尽残酒才再度放下。指道:“内阁第二号人物李春芳腹中空空。毫无主意。是个无用之人。只一味惟徐阶马首是瞻。”江先生不由笑道:“朱兄。你也忒刻薄了些。拿空杯喻他也便罢了。偏还要擦得干清干净。春芳是靠写青词得宠。肚里须另有些文墨。”
心电机闪间。目光向二人脸上扫去。深思:“这两人对于朝政是非极是熟捻。大论炎炎。明显不是平凡人物。莫非。他们是來自官家或东厂的密探。窃听到了我和细雨的说话。便出言摸索。不然我与他们素昧平生。他们又为何如此信得过我。竟连皇上的弊端也敢劈面直陈。就不怕我去告密。”
常思豪此时却已有了些分教。心下暗笑:“自一开端。你二人便是一唱一和。摸索我的心机。你若真有此设法。又怎会在这儿坐议闲谈。既如此我也逗你们一逗。”安闲道:“江先生这话就不对了。我听有句话说叫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如有才学的人都避世离尘。隐于荒漠之间。与草木同朽。那当初又去学那些经史子集。治国大道干吗呢。我常思豪不过是个莽撞小子。懂的未几。也晓得要尽己之能报效国度。先生想來也是饱学之士。说出如许话來。也不怕令人嘲笑么。”江、朱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展颜。江先生道:“常侠士快人快语。江某佩服。鄙人倒有一言……”
“哎。”江先生口作嗔声。一面欠身为两人斟酒。一面笑道:“朱兄又何必如此激愤。先帝嘉靖在暮年。也有所悔过。有所收敛。海瑞上书直斥其非。他也只将其收监不杀。当今圣上初登大宝就放了海瑞。可见还是贤明之主。且他即位尚不过一年。今后一定不能勤政爱民。奋发复兴啊。我等草民只须翘首以望。耐烦等候就是。”
常思豪回过甚去。见荆零雨连连招手。便向二文士拱手一礼。回身回來。问道:“如何了。”
朱先生且先不答。脱手将菜盘和火锅移开些许。腾出一块空处。一手拢住本身的青衫大袖。另一只手探出去。拈了几粒花生米撒在桌上。指道:“六部官员的影响力已大不如前。于他们而言。还是安安稳稳地收贿敛财才是端庄。变法这等大事弄不好就要身败名裂。莫说甚么加官晋爵。恐怕一个不慎。身上这身朝服就穿不着了。”
朱先生轻捋短须。道:“不敢。以鄙人肤见。要振惰起衰。非得集治世之能臣。高低一心。以大肝胆小魄力。革旧制。立新篇。履行变法。天下或有转机。只是。这也只是个胡想。照现在的模样來看。是永久不成能的了。”常思豪奇道:“为甚么。”
对方一共五人。满是少女。春秋看起來都在十五六摆布。正脸对着这边的一个。身穿鹅黄滚褶花边长裙。唇似红樱。黛染峨眉。裁鬓薄妆美而不艳。神态持重自如。看上去比较老成。她右手边那少女着白衫。面貌普通。但是端倪平和。神采间倒有一种天然雅静。左手边那少女正在笑着。微翘的上唇令她有着一份与众分歧的美感。俏里含娇。生机四射。一边说话一边解着身上的大红暖氅。另两个少女一着黑衣。一着绛红。背对这边。虽看不到面庞。但是那两段雪也似的细颈和婀娜的身材让人一望之下。便生遐思。荆零雨低低怒道:“色鬼。看甚么看。快付钱走人。她们熟谙我。瞧见就糟了。”
常思豪不敢怠慢。赶快号召伴计结帐。两人站起家來。他又向西桌江、朱二文士拱手虚施一礼算是道别。也不待其有何反应。便携荆零雨仓促下楼。正走到楼梯口处。就见底下一人。手举几串冰糖葫芦笑吟吟正急步而上。此人昂首瞧见荆零雨。神情顿时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