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毕,即交游七转给高福,带答复命。
两人哭了一会儿,高拱重重地喘气着,以降落的声音道:“叔大,我有两句话说给你听。”吐字已含含糊混,甚不清楚。
“我无子嗣,要务观承嗣,此事,托叔大主持。”高拱道。
高拱只是堕泪,哭声也发不出来了。张居正见状,不敢再打搅,晃了晃高拱的手:“玄翁珍摄!古语云,高位不成久窃,大权不成久居。居正回朝后,把诸事交代伏贴,也要告老回籍,届时与玄翁安闲话以往。”说着,俯下身去,抱住高拱大哭起来。
座椅落地,高拱抬眼望去,工部奉先皇之命制作的匾额吊挂在二层的门额上,上书“宝谟”二字,是先皇御笔。他唤了声:“先皇!”又向楼内指了指,含含糊混说了一句,高务观细细辩听,又一再查对,方知是要拿来先皇最后一次所赐诰命旁观。祖孙三代所得诰命、敕书都已恭放在鉴忠堂内,高务观出来,捧出一道诰命,放在高拱怀里。
“老爷!老爷——”
比过仙里,两奉晤言,殊慰夙昔,但积怀未能尽吐耳。承教二事,谨俱祗领。翁第专精力、厚矜持,身外之事,不敷萦度量也。初抵京,酬应仓促,未悉鄙悰,统容专致。
玄翁兄台中间:
张居正走上前去一看,高拱眼窝深陷,两颊也陷落下去了,面色枯黄,奄奄一息,不觉鼻子一酸,唤了声:“玄翁——”便抽泣起来。
“我、我抚心自问,无负国度,”高拱又哭了起来,晃了晃张居正的手,“我身后,请叔大替我、替我请、请恤典…”仿佛用尽了全数的力量,他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我快死了,要去见先皇。”高拱喘着粗气,歇了歇,“有两件事,要拜托给叔大。”
高拱的嘴已嘬塌在一起,他吃力地伸开,说了一句甚么。
高拱早已命家人将他托起,半倚在叠起的被褥上,听到张居正的脚步声,就急不成耐地哭着道:“叔大,你可来了!”
“叔大——”高拱泪水涟涟,伸脱手,张居正忙紧紧抓住,“玄翁——”他又唤了一声,泪水簌簌地滴到两人攥在一起的手上。
俄然,一阵旋风当场陡起,“呼”地一声,把诰命卷起,飘飘忽忽在半空翻滚着,高拱一惊,伸出右手,无助地乱抓了几下,大呼一声:“裕王——”便栽落椅下……
张居正止住哭声,缓缓起家,站在病榻前,深深一揖:“玄翁,就此别过,玄翁多保重!”言毕,含泪快步出了澄心洞。
房尧第上前,拉住张居正:“相公请起,玄翁衰弱,让他白叟家安息一会儿吧。”
气候闷热,低垂的乌云掩蔽了日头,没有一丝风,宝谟楼前的几颗槐树仿佛已昏昏睡去。
后事早已预备下了,一番繁忙,打理伏贴,一边向朝廷呈报讣闻,一边差高福晋京,携高拱之弟、在籍调度的后军都督府经历高才的书牍,谒见张居正,恳请他为高拱请恤典。
高务旁观罢,点头,忙叮咛高福、高德,在坐椅上反正各绑两根木杠,把高拱抱上去,四人抬着,来到坐落于适志园北端的宝谟楼。
“爹,爹!”
张居正点头。
高务观细心辩听,仿佛明白了,趴在他耳边道:“今儿个是七月初二。”
宝谟楼乃先皇允高拱所请赐建,是一座以青砖砌造的二层楼,屋顶歇山,绿色琉璃瓦覆盖,四边呈下重貌的穹窿拱形,面阔三间,正面辟一门,木门两扇,门坊上题着“钦赐楼堂”四字。
张居正不落座,躬着身子站在病榻前,将头伸到高拱面前,细细辩听,大略明白其意,道:“玄翁请讲。”
高务观、房尧第、高福、高德哭喊着跑了畴昔,高拱已没有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