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数月前,盛王一夕身故,太子李亨接任天下兵马元帅,史思明攀龙附凤之途陡但是断,宗子史朝义也几乎丧命乱军当中。
“父亲……”王霨满腹委曲,却哑口莫辨,他脑中蓦地跳出白居易的“周公惊骇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若数年前安禄山在征讨契丹之战中身故,多数会以“声望振于绝漠,捍御比于长城”留名汗青;若今后素叶军兵强马壮,本身莫非会服服帖帖顺从长安的乱命?想到此处,王霨不由出了一身盗汗。
年青气盛的王霨公然中了平卢军以退为进的骗局,高大粗笨的战船困于铁链网中进退不得,成为活靶子。更妙的是,急于脱困的素叶军公然强攻离宫,自投坎阱。
史思明倒是没那么悲观,江淮守军天然不堪,然其地江河纵横,倒霉马队作战;且唐廷一方又不是傻子,必定会调兵遣将,加强防备。
“猖獗!”王正见斥道:“汝部下不过数千兵马,便生违逆之心。若尔拥兵十万,与安贼有何差别?”
“卢郎君所言不差……”王正见话未说完,胸腔若分裂的风箱,猛地咳嗽不止。薛雅歌不等王霨叮咛,疾步上前为王正见评脉诊断。
“父亲大人……”王霨正欲请王正见鸣金出兵、瓜代后撤,背后却传来短促的马蹄声。
“殿下现在身在那边?带有多少兵马?”王霨对李璘的横插一脚有些不耐。
史思明飞身上马,正欲挥鞭,却听标兵急声禀道:“节帅,渠南三里外有楼船逼近,从旗号看应是永王李璘。”
“父亲大人,吾忧永王不明敌情,使诸军坠入险地,令将士白白送命。”
骄阳旗号万马,南风鼓角千帆。
关于此段公案,史学界或言李璘意欲盘据东南、粉碎平叛大局,罪无可恕;或言李亨气度局促,杀弟立威,禽兽不如;或言李隆基命李璘东巡,以分李亨之权,导致骨肉相残……但不管本相如何,王霨对李璘都没法经心全意信赖,故高仙桂护送永王离京之时,王霨曾暗中提示其对李璘要不远不近,怕的就是高仙桂被永王连累。但孔殷之间,王霨一时没法将胸中重重忧愁诉说清楚。
“高别将所言不差。”汗流浃背的南霁云道:“殿下担忧顺风行舟太慢,故命卫别将、张明府一人双马,先行而来。”
“无妨。”王正见和顺却又果断地抽回击臂:“用兵之道,奇正相生、虚真假实,以攻为守、以守为攻,此兵之变也。永王令我军恪守,意在里应外合,重创叛军。为黏住平卢军,当示敌以弱。然若一味呆守,徒增敌之气势……”
“霨军使,永王亲率万五江淮义从和两千于阗轻骑破浪而来,间隔行宫不过三四里地。”高仙桂听出王霨对李璘的一丝思疑,忙道:“殿下听南校尉言素叶军堕入埋伏,急令全军升帆来援。”
平卢军的投奔对安禄山而言可谓雪中送炭,既解了后顾之忧,又增加了生力军,困于雄关之下的范阳军士气大振。安禄山投桃报李,命史思明全权批示攻略江淮之战。毕竟诸将皆知北强南弱,江淮守军不过是些孱羸不堪的州县连合兵,而江淮又是大唐富庶之地,攻伐江淮准能吃得满嘴流油。
“某本想擒住一二平卢军武将,印证李晟所见。目前观之,平卢军进退有度、安闲自如,可见史思明留不足力,并未尽力打击睢阳。由此可知,史家父子并不甘心唯安禄山马首是瞻,李晟所报确实无疑,并非敌方故布迷阵。既然如此,穷追猛打徒劳无益、于事无补,不若出兵回城,从长计议。不过史思明狡猾如此,退兵亦非易事,必须谨慎应对。”
思来想去,史思明决意南下洛阳,以臣服之态博得安禄山的信赖,并劝其攻掠江淮,斩断唐廷粮饷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