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蔡世远醒转过来,躺到榻上,还要挣扎着起来给永嗔施礼。
那小孙女也扑过来,抱着蔡世远的腿,惊骇地糯糯喊着,“爷爷,爷爷,你醒醒啊……”
“你要问他甚么话?”
从人个个神情严厉,没有一个敢嬉闹的。
葛氏这才惊叫起来,“老爷子,你这是如何了!”
这时候也顾不上甚么男女大防了,何况蔡慧也只才八岁。
“你尽管说。”
蔡慧不闪不避,直直盯着永嗔,要一个答案。
永嗔蹲下来,看着她低声道:“你莫要担忧。我是你爷爷的门生,就是他半个儿子,从今今后你们府上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如果情愿,今后喊我一声叔父,好不好?”他谨慎得看着蔡慧,设想中普通小女孩得知父母突然离世的动静,很难不崩溃吧。
蔡世远率老婆、孙女,设了香案,跪迎圣旨。
永嗔忙按住他,却见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徒弟竟像是老了十岁,双眼里一点生机都不见了。
苏淡墨跟过来,接过永嗔手中的圣旨,要呈给蔡世远,“蔡徒弟节哀。这圣旨,先接了吧……”说着也是不忍,叹了口气看向别处。
“不敢劳烦殿下。”蔡慧一脸严厉,“畴前四五年,我爹娘远在山东任上,家中只爷爷奶奶另有祖奶奶、一个老仆,也没有难堪之处。从今今后,我只当爹娘和弟弟都还在山东……”
永嗔不敢看蔡徒弟的反应,语速缓慢把剩下的敕令念完,“德之在人,亲者父母均也。故朝廷追锡之典并逮之,尔蔡子真之母葛氏,贡献节约,贞静淑懿,笃生哲嗣,克举其官。兹特赠尔为恭人,九原有知,钦承无数……”
蔡世远伏在地上,只暴露头发斑白的后脑勺,他的身材颤抖着,像秋风中的落叶一样萧瑟。
蔡慧愣愣看着他。
猜想以其内心哀思,这会儿有人在耳边说话,只怕更惹心烦。
“好女人……”永嗔叹了这一句,听不远处葛氏明白过后哭号起来,再说不下去。
在这一家将散的时候,反而是如许一个小女孩立起门楣来。
却发不出声音来。
那才封了端陵县君的八岁蔡女人,被众太医挤出蔡世远身边,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这混乱无章的场景,俄然直接跑到永嗔面前来。
城西蔡家。
永嗔见那一老一幼两女还在声声呼喊,她们脸上写满了惶惑惊骇与担忧。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复,只矮身下来,平视着她柔声问道:“如何这么问?”
永嗔又道:“因只怕凶多吉少,以是倒不敢奉告你爷爷。”
早有随行的太医上来,一面将人放平,一面把抢救的丹药给他喂下去。
谁知蔡慧眼中一滴泪水也没有,沉着回绝道:“殿下乃是龙子凤孙,我爷爷不敢认的,我更不敢认。”她忽而问道:“杀我父母幼弟的人,是谁?”
“蔡徒弟……”永嗔悄悄吸了一口气,绕过香案,走到伏地不起的蔡世远身边,微一踟躇,伸手挎住他臂膀,想扶他起家――竟是扶不起来。
他不由心惊,说了几句欣喜的话,却见徒弟心神全然不在此处。
“殿下,我爹娘出事儿了吗?”
在如许的悲剧面前,再多的欣喜都是无用的。
孩子有种天真的力量。
葛氏是个不认字的,那里听得懂这文绉绉的话,只知是朝廷封赏,还喜滋滋地揽着孙女道:“你爹挣了功绩返来。”
“我看你是个有主张的。”永嗔夸她,“蔡徒弟与师母年事已大,身材又不好,今后都要靠你欣喜――我如有空,就亲身来陪徒弟;若分不开身,也会常常派人来拜见。府上有甚么难处,尽管跟我的人说……”
这世上最残暴的事情,莫过于给人但愿,又令他再度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