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嗔万里奔袭,又经一夜厮杀,端赖一口气强撑着,现在大事已定,心神一松,方觉手足酸软。他固然握住了太子哥哥伸来的手,却一时腿软有力起家,便干脆歪靠着太师椅扶手,抬头望着安然无虞的新君。
太子永湛只是看着他。
忽听得马蹄声如烈鼓狂击,倏忽便至殿前拱桥。
“活活煮死,痛苦不堪。到底兄弟一场,我便慷慨给你个痛快,如何?”
方才被永沂用刀柄敲晕的方敖悠悠转醒,一睁眼便见浑身血污的永嗔手持匕首、正盯动手足被缚的太子殿下。方敖大惊,叫道:“勇郡王不成!”但是声音衰弱有力,头昏脑涨,更是连站都站不起来。
太子永湛听她说些放诞话,淡淡皱了皱眉。一旁苏淡墨知机,上前恭敬道了一声“获咎”,拿丝帕堵住了淑贵妃的嘴。淑贵妃大放哀声,眼中泪水汩汩而落,让人想起为了护犊而下跪落泪的母牛。
“一巴掌算甚么?本宫恨不得食你血肉!”淑贵妃嘶声吼怒,“你问本宫要说法?本宫正要问你要说法!信使来报,永嗔带着三千人马来勤王。内里围着的,只永沂的人马便有不下一万,更不消说另有北面的五万金兵——别说你不晓得,你我心知肚明。三千对五万,那里另有活路?永沂那一万人马,为何围而不杀,就是要以你为饵,让永嗔自陷死地!你凡是另有一分知己,便不该如此对他……”淑贵妃声音颤抖,眼底涌上泪意,“你抚心自问,这十六个弟弟内里,哪个有如永嗔如许敬你爱你护你的!但是你呢?永嗔他看不明白,莫非本宫这个为娘的还能看不明白?”
宫中民气惶惑,吃食渐短,秽物堆积。
沉默中,永嗔缓缓哈腰,伸脱手去——
“万岁!”跪在太子永湛身后的众被缚大臣也反应过来,汇入了号令当中。
太子永湛沉默地望着百丈外,那一排排顶风招展的“忠”字旗——满是永沂的人马。
“回殿下,安设在虎帐旁的小院里了。比之京都是粗陋了些,但已经是此地最好的院子了,院中另有一树梅花。从村庄里挑了两个勤奋面子的妇人临时奉侍着……”
禁宫外人马声鼎沸,忠郡王领兵,三轮鼓点一过,便要攻城破门。攻打禁宫,最难的便是这道大门,非拼着上千人的伤亡不能冲破。
两人狭路相逢。
永嗔手上一顿,控着铜壶一时没动。
“将牢中诸位大臣捆绑来此。”永沂将刀插回刀鞘,大步走过来,“于太子跟前架一大鼎,满水煮沸。”他走到了太子永湛面前,笑道:“都说二哥杀了父皇,本王也是不得已为之;毕竟兄弟之情,如何都大不过父子君臣去——你是要交出父皇,还是要……”他指着底下薪火已燃的巨鼎,“被煮呢?”
永嗔回到本身帐中,就见侧案后垂首坐着一名绿衣妙龄少女。@
“啧啧,”永沂叹道:“真是大家都想要青史留名。”他刀柄倒转,顺手一下便敲晕了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
局势已去。
惇本殿里许下的誓词,少年从未或忘。
永嗔与黛玉对视一眼,眸中都透出几分笑意。
“淑母妃在后宫廿载,莫非竟不晓得——”太子永湛睫毛低垂,淡声道:“天底下是最容不下知己之处,便是皇家。”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好听,像是初冬落下的第一片雪花那般轻柔,也带来一全部夏季的寒潮。
太子永湛被打得偏过脸去,倒是表示身后代人不要妄动,他用拇指轻擦唇角,看了一眼沾上的红色陈迹,一时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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