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这回海棠绣了甚么?”玉枝镇静得眼睛闪亮。
如此,海棠便端庄进了绣房做活,再不必受浆洗的劳苦,报酬较先前多了很多,伢儿也穿上了新衣,手里拿的书册也再不是他阿娘的手抄册子。
三两今后,玉枝来接伢儿,提及海棠来眉飞色舞,她说,海棠在一方素帕上绣了一支荷花,托了她拿去绣房予店主看。开初店主还说她绣工不错,但也只是工致详确罢了,无甚特别之处。再者,海棠本来浆洗时将手做毛躁了,恐要拉毛了绣线。他话音才落,便有只蜻蜓从窗外飞出去,径直停驻在了那花瓣尖儿上了。店主惊奇称奇,又命海棠再绣一件甚么来瞧。
又过了些日子,我听来朱心堂买药闲谈的那些人提及,绣房里新绣成的几样帕子、衣衫,出了奇的鲜矫捷泛,煞是都雅,重金难求。我悄悄推断那约莫都是海棠用遂心针绣成的罢,现在她的日子既能过得,我不由也跟着松缓了一口气。
张家娘子没忍住,捂着嘴惊呼了一声。
为何我老是替她悬心?为何一闻声她的难处,我便不自禁地想要加以援手?
“阿娘。”伢儿从高椅上趴下来,欢畅地朝门口奔去。
不一会儿工夫,刘家酒坊的九儿来送白露酒。她见着徒弟总要脸红,恰徒弟不在,她便在铺子里盘桓了一会子,我好久不见她来,顺口问了一句。哪知她倒怨声载道起来,直怨有大户人家年前向她家酒坊订了二十大坛的酒,并梨斑白小坛百坛,迩来正到了要托付的日子,全部酒坊忙得鸡飞狗跳。
“海棠姊姊不必顾虑,先绣一方帕子,托玉枝送去绣房尝尝无无妨。”我背起医笥,告别出门,海棠将我送到门前,玉枝和伢儿都不在跟前,我悄悄地握了一把她的手,以纤细得只要她能闻声的声音道:“邢府姊姊也去了很多了,可曾见到邢家至公子一面?究竟如何姊姊内心只怕早已通透,既等不来,何不早作旁的筹算?”
门口素帕遮面的海棠一手扶着门框,僵僵地立着,仿佛全然没有闻声伢儿这一声唤,只盯着九儿又一遍问道:“方才说谁家要办丧事?”
“这家怕是要办事了罢?”张家娘子插嘴探听道:“哪家如许大的场面?”
张家娘子说得正冲动,我转眼去瞧门口的海棠,只见她露在素帕外的一双眼忽地朝上一翻,人便顺着门框瘫倒下来。
可徒弟却一口咬定他不会再收徒,只教我一人便罢。我想想倒也在理,伢儿看不到亡者的模样,徒弟说过并非谁都能做他的徒儿。
转眼盛暑已过,风里带起了一丝丝凉意,我和徒弟,来往朱心堂买药的客人,都已风俗了店堂里的八仙桌边坐着一个单独背书的小儿郎,因他生得端倪清俊,又灵巧懂事,街坊四邻都不免多疼惜些,来往走动偶然带一两件糕点,偶然带两张黄麻纸予他写字用,能识字断文的顺手指导一字一词。
“海棠姊姊现下如何?”我忙打断玉枝与张家娘子的赞叹,插话问道。
“没有不适啊……”玉枝奇特地望望我,想了片时弥补道:“绣帕赶得急,连日连夜地忙了两日,最多,最多是有些疲惫罢。”
我偶然几近能鉴定这小娃是要在这生药铺子里长大了,也胡乱猜想过或许再过几年,他也会像我一样,做了徒弟的徒儿。
“谁家?御史台邢中丞呗。”九儿感喟道:“大户人家办丧事可不是讲究场面,那二十大坛酒你道是他们本身吃呢,满是用来打赏过路的乞儿丐子……”
王少监府上的管事仿佛是同张屠户交好,王府上的事张家娘子天然晓得的多,她跟着啧啧称道:“竟是她么?王府里可只这一名嫡出的小娘子,王少监心疼得跟甚么似的,就这位小娘子,样貌上,品德上,哪儿都挑不出个弊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