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心觉着古怪?”师父没头没脑地问道,不等我答,又拍了拍我的肩膀笑起来:“来找我们朱心堂的,不都是些希奇古怪的病症么?平常病症,平常医家就诊得了,何必求到我们这儿来?”
一场突如其来又毫无启事的哀痛仿佛耗尽了我的力量,吃了桂子酒以后,我是如何睡着的也不晓得,醒来时火塘的火已燃烧,外头大亮。我身上盖着师父的外袍,单独伸直在睡榻边沿,却不见师父踪迹,门外却有人在说话。
“村里也有书塾么?”师父在问。
少年见我出来,端端方正地向我作了个揖:“阿心姊姊,大英有礼了。”
哦,本来是王满的孙儿,二英的兄长罢。我见过的各色人物当真是很多,多少另有些辨认的本领,这少年的口气心性,听起来如何都不像是农夫以后,若要将他同临安城里的那些大师后辈相较,只怕也不减色呢。
我无言以对,撇了撇嘴,将呼之欲出的牢骚压了下去,暗自腹诽:病症奇特倒还罢了,偏还将我绕了出来,平白无端地伤怀了一场,还不知是为何。
出了院子,他仿佛想起了甚么,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递给我。“快吃,莫要放凉了,白搭了师父替你捂了一早上。”
但闻师父在问他读些甚么书,那少年的应对听起来很懂礼数,不似平常的乡野村民,所读所学的,倒也平常,不过是诗书中庸那一套。
可这个王村,村前村后的,未见一片有作物的地步。连得村民的屋前屋后,也不见有平常自用的瓜菜种着。
“就在你宿醉未醒的时候。”师父唇角扬了扬,面上浮起了嘲弄。
师父悄悄一跃跳下矮墙头,顺势将我也接了下来,掸着袍子上的灰尘同我道:“是时候了,取医笥去。”
“走罢,日头落下前是无事可做了,我们干脆便在这村庄里逛逛,瞧一瞧这村庄究竟有多少古怪。”师父在我的肩膀上带了一把,催着满心不甘心的我往前走了几步。
“便是昨日请先生来的里正。”
“醒了?”师父冲我一笑,我恐他提及昨夜我吃多了桂子酒,昏昏睡去的事,不免又要嘲笑一番,便极主动自发地问道:“师父可要出诊?我去拿医笥。”
“师父。”我排闼出去,打断了师父与少年的聊谈。
“请王里正放心,不必费心,我就在此等着起暮便是了。”师父规矩地点头答允,脸上稍一踌躇,俄然看了看我,同大英道:“说来忸捏,我这徒儿,打小身子骨弱些,又教我养娇了,经常用些外食便要伤了脾胃,是以饮食上格外谨慎。吃食我们出门向来是自带惯了的,也不敢教她吃旁的,是以……我们师徒的饭食,就不必劳烦王里正另备了,也怪费事的。”
“身在村野,可贵有如许的志向,阿翁是?”师父赞了一句,便问他阿翁是哪一名。
公然是知书识礼的,我忙回了平礼,他直起家时,我恰能瞥见他的面孔,果然不似普通的村野少年,端倪与二英有些类似,同她一样面色惨白,不见赤色,身形薄弱,这更显得他好似城里书塾里的学子,而非农夫家的孩子。
我接过纸包,捧在手里公然是热乎乎的,翻开纸包,本来是一块甜糕。“师父,你几时去买的糕?”我咬了一口还冒着热气的甜糕,猎奇地问道。
待我将这块糕都吃尽了,也没有在路上遇见一人。我与师父走在空荡荡的村庄里,好似走在一个荒弃好久的村落中,杳无人气。说此地是村落,也不太像,凡是能聚成一个村庄,必然是有农桑昌隆的,倘若没地可种,村落天然也就散了,各自讨糊口去了。
我从速低头咬了一大口甜糕,一面低头走路,一面当真地吃糕。